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里,林晚把额头抵在雕花车窗上。桃花瓣从缝隙钻进来,落在她渗血的掌心,与碎瓷片上的血痕纠缠成诡异的图案。车厢角落堆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整齐码着数十个小陶罐,每个罐口都蒙着层透气的麻布,隐约能听见细碎的虫鸣。
“这些是‘桃花蛊’。”赶车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溪,“老周说,能解你身上的‘牵机引’余毒。”他掀起车帘一角,露出双清澈的杏眼,左眉骨处有颗极小的痣,与“千面”嘴角的痣在同一条横轴上,“我叫阿桃,是盲婆的远房侄子。”
林晚的指尖悬在陶罐上方迟迟未落。麻布下透出淡粉色的光晕,虫鸣声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极了人在梦呓。她想起父亲药箱里的《蛊术秘录》,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类似的陶罐,旁边批注着行小字:“以至亲血饲之,可辨真伪。”
“不敢碰?”阿桃轻笑,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扔给她,“盲婆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你会需要这个。”
锦囊里装着撮干燥的桃花粉,凑近鼻尖能闻到熟悉的药味——与沈烬伤口的草药、与“千面”匕首上的毒、与龙椅上那人身上的龙涎香,竟有着同源的苦涩。林晚将桃花粉撒在陶罐麻布上,虫鸣声突然变得急促,淡粉色光晕里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像隔着水雾看皮影戏。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瞳孔骤然收缩。光晕里的人影正在换药,后背的箭伤与沈烬的伤口位置完全一致,只是左肋多了道月牙形的疤,与赵奎、老汉的疤如出一辙。
“老周说,这蛊能照出人心底最真的模样。”阿桃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分,车帘被风掀起的瞬间,林晚看见他腰间露出半块玉佩,断口处的金线与沈烬的玉佩严丝合缝,“就像这桃花,看着娇艳,根须却埋在...”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林晚扒着车窗往后看,只见数十名黑衣卫正策马追来,为首者穿着青布长衫,袖口的补丁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正是父亲(或者说那个替身)常穿的那件。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林晚摸到靴筒里的碎瓷片,指尖的血再次渗出,“盲婆不是说...”
“盲婆没说的事多着呢。”阿桃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在岔路口急停,“比如她根本不是老周的人,比如这桃花蛊...”他突然拽下腰间的玉佩,塞进林晚手里,“拿着这个,往南走。那里有艘船在等你,船夫左耳后有颗痣。”
“那你呢?”林晚追问,却见阿桃突然从木箱里抽出把短刃,刃口泛着与“千面”匕首相同的蓝光。
“我得给你断后。”阿桃的杏眼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左眉骨的痣突然泛起红光,“老周说,真正的‘血契’不止碎瓷片,还得有...”
话没说完,他就策马冲向黑衣卫。林晚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被淹没在刀光里,突然发现他刚才塞给自己的玉佩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烬”字,与石室龙袍领口的玉佩同字。而那枚被他留在车厢的玉佩,缺口处恰好能放下她掌心的碎瓷片。
马车顺着岔路往南疾驰。林晚将两块玉佩拼合,碎瓷片嵌入的瞬间,桃花瓣突然从陶罐里喷涌而出,在车厢里凝成半张人脸——左半边是沈烬的烧伤疤痕,右半边是“千面”光滑的脸颊,鼻梁处却有道细微的缝合线,像被硬生生粘起来的两半。
“原来如此...”林晚喃喃自语,终于明白所有碎片的关联。所谓的三个人,根本是被“换脸术”改造的同一个人,而真正的沈烬,或许早在东宫大火里就死了,或许一首以不同的面目,活在她身边。
桃花瓣凝聚的人脸突然开口,声音在沈烬与“千面”的语调间切换:“国库地图的另一半,在...”话音未落,花瓣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粉色的粉末,呛得林晚剧烈咳嗽。
粉末入喉的瞬间,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破庙沈烬护住她的怀抱,与窑厂老汉拽她的力度完全一致;“千面”临死前的眼神,与沈烬看着她的目光有着相同的温度;甚至父亲抚摸她头顶的手势,都与龙椅上那人抚过疤痕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不是蛊毒...”林晚捂住喉咙,粉末带来的灼痛让她眼前发黑,“是...”
“是桃花蛊的‘认主香’。”阿桃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响,“盲婆说,只有太子妃的血脉,才能承受这香气...看来你果然是...”
林晚挣扎着推开车门,却看见阿桃正站在黑衣卫中间,青布长衫的袖口绣着半朵牡丹,与父亲红绸上的焦花完全吻合。他手里举着个陶罐,里面的桃花蛊正发出刺耳的鸣响,淡粉色光晕里,映出张完整的脸——左半边是沈烬的疤痕,右半边是林晚的眉眼,鼻梁处的缝合线泛着银光。
“老周说,这才是‘血契’的最终形态。”阿桃的脸在光晕中渐渐扭曲,层层叠叠的人皮面具从他脸上剥落,露出张与林晚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多了颗痣,“你以为逃得掉吗?从你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开始,就己经...”
剧痛从心口炸开时,林晚低头看见支淬毒的银针穿透了自己的肩胛——与如梦、沈烬被刺伤的位置分毫不差。她攥紧掌心的碎瓷片,看着阿桃(或者说另一个“自己”)嘴角的痣在阳光下泛光,突然想起所有被刺伤的人,伤口都在同一个位置,像有人用尺子量过。
“原来...”她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凤凰肚兜,“这不是巧合...”
桃花蛊的鸣响越来越急促,淡粉色光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林晚在光晕里看见无数重叠的影子:太子妃抱着襁褓冲进火海,沈烬从密道里拖出半块玉佩,“千面”在换药时撕下脸皮,父亲在账本上写下她的生辰,盲婆将银镯子戴在赵奎腕上,如梦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肩胛...所有的画面最终汇聚在一点——东宫密道石壁上的数字,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东宫大火的日子,原来都是同一个日期,只是年份被人刻意改了。
“这才是真正的局。”阿桃的声音在光晕中回荡,带着无数人的语调,“用二十年时间,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复仇,其实都在替同一个人...”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打断。林晚看见远处扬起漫天烟尘,旗帜上绣着玄霜国的龙纹,却在龙纹中心藏着半朵牡丹。为首的将领勒住马,掀起头盔露出张熟悉的脸——沈烬的疤痕,“千面”的痣,太子的龙袍,竟完美地融合在一张脸上。
“看来你们都到齐了。”将领的声音在风中扩散,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该去打开国库了。”
林晚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与光晕里的影子渐渐重叠。掌心的碎瓷片烫得惊人,与两块玉佩拼合成完整的凤凰图腾,图腾中心的米粒玉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卷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都一样。”
桃花瓣还在不断飘落,粘在她渗血的伤口上,像无数细小的火焰在燃烧。林晚最后望向那面龙纹旗帜,突然明白所有的面具、所有的疤痕、所有的蛊毒,都源于同一场大火——那场把人劈成两半,又强迫他们在二十年里互相寻找、互相残杀的大火。
而她,不过是这场漫长轮回里,又一片即将落在灰烬里的桃花瓣。只是不知当新的桃花盛开时,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过这么多张脸,最终都变成了同一个模样吗?
马车还在往前走,载着她往城南驿站的方向,往老周的方向,往国库的方向,往所有故事开始又结束的地方。林晚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最后听见的,是碎瓷片与玉佩碰撞的轻响,像有人在数着轮回的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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