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夜露打湿了林晚的发梢，冰凉的水珠顺着耳垂滑进衣领。沈烬拽着她在藤蔓间穿梭，掌心的血与汗混在一起，将她的手腕勒出红痕，像条即将收紧的绳索。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混着某种熟悉的沉水香——与李二公子袖口的香气、破庙男人身上的气息，竟有三分相似。
“停下。”林晚猛地抽回手，指尖触到靴筒里的硬物。沈烬身后的月光被树影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恰好照在他腰间玉佩的断口处，那里的金线在夜色中泛着幽光，与她掌心的玉佩严丝合缝，却独独缺了最中间的一块。
沈烬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独眼在暗处亮得惊人：“怎么了？”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玄色衣袍被血浸得发沉，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狰狞的皮肉，“天鹰卫的追兵就在后面。”
“这玉佩是假的。”林晚摊开掌心，两块拼合的玉佩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盲婆死前在我手心写了个‘假’字，还往我靴筒里塞了这个。”她摸出那块硬邦邦的东西——正是三日前在破庙划伤李二公子的碎瓷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抢过碎瓷片，指尖在锋利的边缘反复，突然低笑出声：“原来如此。”笑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早该想到，太子妃留下的信物，怎么会是玉佩这种俗物。”
“什么意思？”林晚追问，却见沈烬突然将碎瓷片按在玉佩缺角处。月光下，瓷片边缘的纹路竟与玉佩的图腾严丝合缝，构成完整的凤凰展翅图案，只是凤凰的心脏位置，嵌着块米粒大小的玉，泛着温润的白。
“这才是真的信物。”沈烬的声音发颤，指尖抚摸着瓷片上的刻痕，“二十年前东宫大火，太子妃用凤钗划破掌心，将血滴在这碎瓷上...她说这是‘血契’，能证明太子遗孤的身份。”他突然抓住林晚的手，将碎瓷片按在她掌心的伤口上，“你试试！”
刺痛感顺着掌心蔓延开时，林晚看见碎瓷上的血痂开始融化，与她的血混在一起，在瓷片表面凝成鲜红的纹路，像凤凰突然活了过来。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这纹路竟与她肚兜内侧的暗纹完全重合。
“果然是你。”沈烬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独眼蒙上了层水汽，“当年太子妃临终前说，她会把‘血契’交给最信任的人...原来就是你父亲。”
林晚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沈烬拽着她往密林深处跑，碎瓷片在她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她突然想起盲婆往她靴筒塞瓷片时，指尖在她脚踝写了个“换”字，当时只当是慌乱中的胡写，此刻却突然明白——这碎瓷片，需要用什么东西来换。
两人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脚步。沈烬扒开树根处的泥土，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这是当年太子太傅藏的，说是危急时能救命。”他的手指在铁盒锁孔处摸索片刻，突然将碎瓷片插了进去。只听“咔嗒”一声，铁盒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件叠得整齐的婴儿襁褓，布料上绣着褪色的凤凰图腾，与林晚的肚兜如出一辙。襁褓里裹着半块玉佩——断口处的金线与沈烬手里的玉佩完全吻合，只是背面刻着个“宸”字，与父亲药箱里的木牌同字。
“这才是真的半块玉佩。”沈烬的声音发哑，“我手里的那块，是当年从火里抢出来的假货，用来引开追兵的。”他将两块真玉佩拼在一起，中间的缺角恰好能放下那枚米粒玉，“而这碎瓷片，就是打开‘宸’字玉佩的钥匙。”
林晚的视线落在襁褓内侧的血迹上。那血迹己经发黑，形状却像个小小的“晚”字，与父亲在她生辰时写的字笔锋一致。她突然想起父亲总说她是“捡来的”，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肚兜时说的“你不属于这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我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是太子遗孤吗？”
沈烬还没回答，就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打断。林晚看见数支弩箭从树后射出来，沈烬猛地将她扑倒在地，自己却闷哼一声——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胛，箭尾的羽毛上还沾着硫磺粉，与窑厂的箭羽一模一样。
“沈烬！”林晚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别管我！拿着铁盒走！”他从靴筒抽出短刃，独眼死死盯着树后，“去城南驿站找老周，他袖口有块补丁...”
“又是城南驿站？”林晚想起盲婆临终前的话，突然觉得不对劲，“你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沈烬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林晚手里的铁盒，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好！是圈套！”他拽着林晚想跑，却被树后冲出的人影拦住。
为首的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男人，袖口果然有块补丁，只是那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与赵奎人皮面具内侧的针脚如出一辙。男人手里把玩着枚银质令牌，上面的“宸”字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沈公子，柳姑娘，盲婆，还有这位林家丫头。”男人笑了，声音突然变成老汉的粗哑，又转成如梦的尖细，最后竟成了李二公子的语调，“真是辛苦各位演了这么久的戏。”他踢了踢地上的铁盒，“不过这‘血契’，倒是比我想象的来得快。”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男人的声音竟能模仿所有人！她想起斗笠老汉的变脸，想起赵奎与李二公子相似的疤痕，突然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不同的个体，而是同一个人戴着不同的面具！
“你是谁？”林晚握紧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刺破掌心，“天鹰卫统领？还是...”
“你可以叫我‘千面’。”男人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张毫无特征的脸，像块未经雕琢的白玉，“二十年前东宫那场火，就是我放的。太子妃的‘血契’，我找了整整二十年。”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掌心的碎瓷片上，贪婪得像条饿狼，“现在，把它给我。”
沈烬突然扑过去，短刃首刺“千面”咽喉。却被对方侧身躲过，反被一脚踹中伤口，疼得蜷缩在地。“千面”踩住他的手背，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你父亲就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就用‘血契’来换。”
林晚看着沈烬痛苦的模样，又想起父亲咳血的脸。她缓缓举起碎瓷片，指尖的血顺着瓷片滑落，滴在地上的玉佩上，竟让那“宸”字泛出红光。
“放了他们，我就给你。”林晚的声音异常平静，掌心的碎瓷片烫得惊人，“但你得告诉我，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妃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千面”不耐烦地踢了沈烬一脚，“要么交出来，要么看着他们死！”
林晚深吸一口气，突然将碎瓷片往嘴里塞。“千面”惊呼着扑过来，却被她侧身躲开。碎瓷片划破舌尖的瞬间，她尝到熟悉的血腥味，与破庙那夜、与李二公子死前的血味、与沈烬伤口的血味，竟有着微妙的不同——这碎瓷片，果然需要用某种“血”来换。
剧痛从舌尖蔓延开时，林晚看见“千面”的脸突然扭曲了。他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人皮面具层层剥落，露出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左半边与沈烬的疤痕如出一辙，右半边却光滑如玉，像被硬生生拼起来的两半。
“你...你怎么敢...”“千面”的声音在两种语调间切换，“这‘血契’需要...”
“需要至亲的血，对吗？”林晚的声音含着血沫，却异常清晰，“太子妃的血，太子的血，还有...”她盯着“千面”脸上的疤痕，“还有你的血。”
沈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短刃刺穿了“千面”的心脏。他的独眼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是我 twin brother（双胞胎弟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当年东宫大火，他被天鹰卫掳走，用药物改变了容貌和声音...我找了他二十年，没想到...”
“千面”倒在地上，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他看着沈烬，又看看林晚，最后目光落在那两块拼合的玉佩上：“你们以为...赢了吗？”他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地上的碎瓷片，“这玉佩...能打开...”
话没说完，他就断了气。林晚看着他脸上渐渐重合的疤痕，突然明白沈烬胸口的疤与赵奎、李二公子的疤为何如此相似——那不是巧合，而是某种标记，某种属于“千面”组织的标记。
远处传来天鹰卫的号角声。沈烬拽着林晚往密林深处跑，铁盒在她怀里硌得生疼。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只见“千面”的手指还指着玉佩拼合处，那里的“宸”字正泛着红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我们现在去哪？”林晚的舌尖还在流血，碎瓷片的余温残留在味蕾上，带着某种奇异的甜。
“去皇宫。”沈烬的声音异常坚定，后背的伤口在奔跑中再次渗血，“‘千面’说这玉佩能打开某个地方，我猜...是东宫的密道。”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的血与她的血混在一起，“太子妃留下的真相，一定藏在那里。”
林晚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月光下的宫墙像条沉睡的巨蟒。她不知道东宫密道里藏着什么，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活着，更不知道这两块拼合的玉佩，会让她在皇宫里遇到谁。但舌尖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那口血没有白流——“千面”临终前的眼神里，除了不甘，还有某种解脱，仿佛这结局，也是他早己布好的局。
密林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林晚攥紧怀里的铁盒，感觉那婴儿襁褓里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硬邦邦的，形状像枚印章。而沈烬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的——哪怕血迹己经凝固，哪怕前路还藏着无数张等待揭开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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