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的夜雾带着深秋的寒意,黏在林晚的脚踝上,像条冰冷的蛇。沈烬用短刃割开玄色衣袍的下摆,撕成布条缠在她渗血的脚底——碎瓷片划破的伤口在奔跑中磨得血肉模糊,每踩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奇异地让她保持着清醒。
“从这里进去。”沈烬拨开护城河沿岸茂密的芦苇,露出块松动的青石板。石板边缘刻着半朵褪色的牡丹,与父亲药箱里红绸上的焦花严丝合缝。他用短刃撬动石板时,林晚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有把生锈的钥匙正在转动。
密道入口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龙涎香。沈烬点燃火折子,橙红的火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照亮了两侧斑驳的壁画——画中女子穿着东宫服饰,正将襁褓递给个戴银镯子的盲眼老妪,背景里的宫殿正燃着熊熊大火。
“这是...”林晚的指尖抚过壁画上盲妪的银镯子,上面刻着的“奎”字被火燎得发黑,“是盲婆年轻时?”
沈烬的火折子抖了抖:“二十年前,太子妃安排了七位心腹保护遗孤,盲婆是其中之一。”他指着壁画角落的暗格,“这里藏着通往东宫的密道图,我找了十年都没找到...”话音未落,火折子突然“噗”地熄灭,西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沈烬粗重的呼吸。黑暗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脚踝,冰凉滑腻,像蛇的鳞片。“别动。”沈烬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带着硝烟味的气息让她想起窑厂的厮杀,“是守密道的‘烛龙’,以蝙蝠和蛇为食,对火光敏感。”
窸窣声越来越近。林晚攥紧怀里的铁盒,突然想起“千面”临终前的话——“这玉佩能打开...”她摸索着掏出两块拼合的玉佩,将碎瓷片按在缺角处。月光从密道缝隙漏进来的瞬间,玉佩突然泛出青光,照亮了石壁上隐藏的凹槽,形状与玉佩完全吻合。
“是机关!”沈烬将玉佩嵌入凹槽。只听“咔嗒”声不绝,两侧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条更窄的通道,尽头隐约有微光闪烁。
通道里弥漫着熟悉的沉水香,与李二公子袖口、沈烬衣袍上的气味如出一辙。林晚的指尖触到石壁上的刻痕,是串歪歪扭扭的数字,与父亲账本上反复出现的日期完全一致——那是她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忌日,更是二十年前东宫大火的日子。
“这里是太子妃的寝宫密道。”沈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火折子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凤钗,钗头的珍珠还在泛着莹润的光,“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找到半块假玉佩,被‘千面’追得...”
话音突然卡住。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通道尽头的石台上,放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铺着褪色的红绸,正是父亲药箱里那块红绸的另一半。红绸上绣着完整的牡丹,花心处缝着块巴掌大的羊皮卷,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是前朝国库的地图。”沈烬展开羊皮卷,指尖抚过上面的朱砂标记,“太子太傅当年辅佐太子时,绘制了这份地图,想用来充盈国库...没想到成了杀身之祸。”他突然看向林晚,独眼在火光中亮得惊人,“你父亲藏的红绸,是不是也有半朵牡丹?”
林晚点头的瞬间,通道突然剧烈晃动。头顶落下簌簌的尘土,沈烬拽着她扑到石台下,躲过从头顶砸落的巨石。烟尘中,林晚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通道口,绯色裙摆沾着血污,肩胛的伤口还在渗血——是如梦,手里正举着个点燃的火把。
“沈公子果然聪明。”如梦的声音带着烧伤后的沙哑,却比窑厂时沉稳了许多,“竟能找到东宫密道。”她将火把往前递了递,火光照亮了身后的黑衣卫,“只是不知,这地图你们带不带得走。”
沈烬的短刃瞬间出鞘:“你没死。”
“托你的福,只伤了肩胛。”如梦笑了,鎏金护甲把玩着半块玉佩,正是她从李府废墟捡的那块,“不过‘千面’倒是真死了,可惜了他那身易容的本事。”她的目光落在林晚怀里的铁盒上,“里面是婴儿襁褓吧?让我猜猜,上面绣着的凤凰,是不是缺了只眼睛?”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襁褓内侧的凤凰图腾,左眼处确实有块褪色的补丁,与沈烬蒙眼布下的空洞位置完全吻合。
“看来我猜对了。”如梦的火把又往前递了递,火星溅落在地上的凤钗上,“太子妃当年绣这图腾时,特意留了只空眼,说要等找到失散的皇子才补上...沈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沈烬的呼吸骤然粗重。他猛地扯下蒙眼布,露出左眼眶狰狞的空洞——那里没有眼珠,只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形状与凤凰的断翅完全吻合。“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才是太子遗孤啊,我的皇兄。”如梦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火把照亮了她耳后若隐若现的刺青——不是天鹰卫的凤凰纹,而是龙纹,与羊皮卷上的朱砂标记同色,“当年东宫大火,你被太子太傅救走,我和‘千面’被天鹰卫掳走...父皇临终前说,只要找到国库地图,我们就能...”
“够了!”沈烬的短刃划破如梦的脖颈,血丝顺着她的锁骨滑落,“我早就不是皇子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颤抖,“从你们为了活命,帮天鹰卫追杀我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黑衣卫的弩箭突然射来。沈烬拽着林晚往密道深处跑,火把在混乱中掉落,点燃了地上的油布。火光中,林晚看见如梦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半块假玉佩,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仿佛在说“你看,我没骗你”。
当两人终于冲出密道,林晚发现自己站在皇宫的御花园里。月光洒在汉白玉栏杆上,映出个熟悉的身影——穿青布长衫的老汉正站在牡丹花丛旁,袖口的补丁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手里还拄着根雕花木杖,杖头的龙头与“千面”的短刃柄一模一样。
“沈公子,林姑娘。”老汉转过身,脸上的刀疤层层剥落,露出张儒雅的脸,正是林晚记忆中温文尔雅的父亲,“该来的,总会来。”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看着父亲左肋的刀疤——与赵奎的刀疤位置相同,再看他嘴角的痣——与李二公子、“千面”的痣如出一辙,突然明白了所有事。
“爹...”她的声音发颤,却被父亲抬手打断。
“这地图,你们带不走。”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极了“千面”和如梦的语调,“天鹰卫统领就在外面,带着三万禁军...你们以为,真能逃得掉?”他举起木杖,杖头的龙头突然张开,露出淬毒的银针,“太子妃当年说,‘血契’能救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血硬,还是这毒硬。”
沈烬将林晚护在身后,短刃抵住父亲的咽喉:“你不是她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真正的林太傅二十年前就死了,你是天鹰卫用药物改造的替身,用‘千面’的脸皮碎片...”
“不愧是太子遗孤。”父亲突然笑了,脸皮在月光下层层剥落,露出张布满管道的脸,像被硬生生拼起来的人偶,“可惜啊,你知道得太晚了。”他按下木杖的机关,银针射向林晚,却被沈烬用身体挡住。
毒针入肉的瞬间,沈烬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看着林晚,嘴角突然勾起抹释然的笑:“原来...‘血契’需要...”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真玉佩,与林晚掌心的碎瓷片轻轻碰撞。
林晚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明白“千面”没说完的话——“这玉佩能打开...太子的棺椁”。而太子的棺椁里,藏着能解百毒的“龙涎香”,也就是沈烬、李二公子身上都有的那种香气。
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林晚将羊皮卷塞进沈烬怀里,又把两块玉佩拼合后塞进他掌心,最后将碎瓷片按在他冰冷的指尖——那是太子妃的“血契”,也是他作为太子遗孤的证明。
她站起身,看着步步逼近的禁军,突然笑了。这笑声在寂静的御花园里回荡,惊飞了枝头的夜鹭。她想起盲婆的银镯子、父亲的红绸、如梦的诡异笑、“千面”的双胞胎疤,还有沈烬最后释然的眼神,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复仇或复国,而是场持续了二十年的、用生命做赌注的“换脸游戏”。
禁军的刀光映在她脸上时,林晚摸出藏在鞋底的另一块碎瓷片——那是盲婆塞给她的第二块,边缘刻着个极小的“逃”字。她将瓷片往嘴里塞的瞬间,看见父亲(或者说那个替身人偶)的眼球突然转动,看向御花园假山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个穿龙袍的身影,脸上戴着张与沈烬一模一样的面具。
碎瓷片划破舌尖的剧痛中,林晚仿佛听见二十年前太子妃的声音,轻得像风:“每个面具下,都藏着个想活下去的灵魂...包括你。”
夜雾再次笼罩皇城时,御花园的牡丹花丛下,多了块松动的青石板。石板下,两块拼合的玉佩正泛着青光,护着张染血的羊皮卷,而那枚关键的碎瓷片,却消失在了某个逃向未知的背影里——没人知道它最终会打开国库,还是打开另一场更庞大的、关于面具与真相的漩涡。
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千万不要跟人说你是黄花闺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SC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