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面漂着无数“鳞菊”，花瓣上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林晚坐在船头，看着一片刻着“阿秀”的花瓣撞向船舷，花瓣突然炸开细小的光，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正踮脚往墙上贴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我想上学”，被个老妪撕下来扔进火盆。
“是‘传信鳞’。”金元宝用网兜捞起那片花瓣，光中的小姑娘突然对着他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鳞菊能映出发信人的心愿，漂到能帮她们的人身边。这丫头……是城南私塾先生的女儿，听说被她奶奶锁在家里，不让碰笔墨。”
林晚晚的小手拍着船板，掌心的向生菊苗突然指向下游。暗河的弯道处，浮着片更大的鳞菊，花瓣上的名字“周寡妇”正往下淌血，光中映出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被几个壮汉按在地上，为首的举着“贞节牌坊”的牌匾，要往她家门上钉。
“是‘血愿鳞’。”萧彻的影在金鳞中泛起红光，鳞面浮出周寡妇的事：她丈夫死后想改嫁，族里说她“失贞”，要强行给她立牌坊，钉牌的钉子上涂了噬贞珠粉末，钉进门槛，她就会被永远困在原地，“钉子入木时，血愿鳞会吸走她的生机，变成块死鳞。”
船行至周寡妇家附近时，牌坊的钉子己钉了七颗。妇人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血珠滴在门槛缝里，竟长出细小的向生菊芽——是她偷偷藏在发髻里的种子，是上次从归鳞岛飘来的鳞菊带来的。
“还有三颗钉！”金元宝将向生菊粉撒向牌坊，粉末遇血燃起金火，钉子上的噬贞珠粉末纷纷气化，“这牌坊是用‘锁魂木’做的，每颗钉都缠着她的头发，钉满十颗，她的魂魄就会被锁在牌上，永世不得超生！”
林晚的金鳞突然飞射向最后三颗钉。金光撞在钉子上，木屑纷飞的瞬间，周寡妇的头发丝从钉孔里挣脱，在空中织成朵野菊，花瓣扫过族里壮汉的脸，他们突然捂着头蹲下，眼前浮出自己母亲、妻子被逼迫的模样——是传信鳞里的怨念在反噬。
“我娘当年就是被钉死在牌坊上的！”一个年轻壮汉突然掀翻牌匾，“她临终前说，宁愿烂在泥里，也不当块刻字的木头！”
周寡妇的血愿鳞在光中化作金粉，融入暗河的水流。鳞菊田漂来的新花瓣突然聚集在她脚边，拼出句话：“往东三十里，有女子学堂”，字迹的边缘，浮出赵青禾的笑脸——是她在学堂门口种的鳞菊，能给想求学的女子指路。
林晚晚突然抓住片飞散的金粉，粉粒在她掌心凝成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周”字，与她眉心的野菊印产生共鸣。周寡妇摸着木牌，眼泪突然决堤：“我以为……这辈子只能被人钉死在牌上……”
暗河上游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是那个叫阿秀的小姑娘，她踩着鳞菊的花瓣漂在水面，手里举着块烧焦的纸条，纸条的灰烬里，长出根向生菊的嫩芽：“先生说，鳞菊能载着我去找愿意教我写字的人！”
金元宝将小姑娘抱上船，她的羊角辫上还缠着片鳞菊，花瓣映出私塾先生的影——他正偷偷往暗河扔传信鳞，鳞上写着“求高人救小女”，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野菊。
“原来她爹早就在求救了。”林晚望着鳞菊漂来的方向，水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无数片新的花瓣从上游涌来，每片都映着不同的心愿：有想织布却被婆家锁着的，有想行医却被骂“伤风败俗”的，有想独自过日子却被逼着改嫁的……
金鳞在船头旋转起来，将所有传信鳞的光聚成束，射向夜空。暗河沿岸突然亮起无数光点，是之前被解救的女子点燃的油灯，她们举着灯站在河边，像一串会发光的路标，给漂来的鳞菊指引方向。
“是‘引路灯’。”萧彻的影在金鳞中微笑，鳞面映出幅温暖的画面：各地的女子自发组成“接鳞人”，在暗河边搭起棚屋，给带着传信鳞的人提供帮助，“你看，不用我们一个个找，她们自己就连成了网。”
林晚晚的小手往河里撒了把向生菊籽，种子遇水长出的根须，在水面织成个巨大的“路”字。周寡妇抱着阿秀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多的传信鳞聚集在字下，突然解开头上的孝布，露出里面藏着的鳞菊：“我去女子学堂教书，教她们认字，教她们写自己的心愿！”
船行至黎明时，暗河的水面己铺满鳞菊。每片花瓣都在发光，映出的心愿渐渐汇聚成河，与真正的暗河交相辉映。林晚将金鳞浸入水中，鳞面突然拓印下所有心愿，化作本厚厚的书，书脊上写着“女子愿”，书页的空白处，正随着新的传信鳞加入，自动浮现新的字迹。
她抱着林晚晚站在船头，看着“女子愿”在晨光中泛出金辉。周寡妇和阿秀的身影己消失在通往学堂的路上，她们的传信鳞化作两颗星，嵌在书的封面上，闪闪发亮。
萧彻的影在金鳞的余光里，轻轻碰了碰那本“女子愿”。书页突然自动翻动，停在某页空白处，上面慢慢显出行字：“下一页，等你来写”，字迹的旁边，长出根细小的向生菊苗，像支等待被拿起的笔。
林晚知道，传信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暗河的尽头还有无数心愿在漂来，“女子愿”的空白页还有很多。
但此刻看着水面上那些发光的花瓣，看着沿岸越来越亮的引路灯，突然觉得，只要还有人愿意把心愿托付给鳞菊，这条河就永远不会干涸。
暗河的水流带着鳞菊往更远的地方淌去，最前面的那片花瓣上，有人用指甲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我”字，像一声怯生生却无比坚定的宣告，在晨光中漂向未知的远方，身后跟着无数个相似的、却又独一无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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