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落在符纸上时,我正往朱砂里兑晨阳水——这是殷绝教我的,他说“用卯时的阳水调朱砂,画符时不伤元气”。其实他哪懂画符,不过是前几天看见我调朱砂时咳了声,转头就去翻了玄门古籍,连判官的《阴阳要术》都借来了,书页上还留着他用幽冥气画的小记号,圈住了“阳水养气”西个字。
桌上的玄玉佩在晨光里泛着光,是他第二世送我的那枚。民国那年在鬼楼撞见他时,玉佩烫得像要烧起来,我举桃木剑对着他,心里却慌得厉害——明明是初见,却觉得他的眼睛很熟,像在哪里见过的星空。后来闯地府被他拦在奈何桥,他扣我在安魂狱,我故意冷着脸不说话,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他披风下摆沾了点人间的桂花碎——是我前几天在鬼楼附近摘的,随手扔在了墙角,他竟捡了,还藏在披风里。
他书房里的木刻小狼我一首记着。那天偷闯进去时,看见小狼的耳朵被刻得歪歪扭扭,像被人反复修过,旁边压着张褪色的符纸,边缘有淡淡的药味——后来才知道,那是我第一世没画完的镇疫符,他藏了三百年,连边角的褶皱都记得清清楚楚。鬼差说“沈小姐,主宰不让我们碰这符纸,说怕弄坏了”,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不是冷漠,是把所有温柔都藏得很深。
玄门叛徒暗算我那天,他披件人间长衫冲进来,捏碎法器时说“我的人”。我当时愣了神,没看见他藏起的手背——后来在他书房看见染了黑气的帕子,才知道那法器碎片伤了他的玉印本体。玉印是他的本源,见血即痛,可他转身时,只说了句“别怕”。那时我才懂,他说“我的人”,不是霸道,是怕别人伤了我,连疼都要藏着。
食魂煞附在长辈魂魄上那天,我红着眼骂他,其实心里比谁都慌。我怕的不是长辈魂散,是怕他真的像看起来那样冷漠,怕他不懂我为什么难过。可后来看见他咳幽冥血,看见他书房里长辈年轻时的画像(是他偷偷收集的,说“怕你想他时没个念想”),突然就骂不下去了。他藏了这么多旧物,怎么会不懂牵挂?他只是习惯了把话憋在心里,像第一世在白狼山,明明用幽冥气温了药,却偏说“地府规矩,不能见死不救”。
现在他正坐在厨房门口剥莲子,手法笨得很,莲子衣粘在指尖,他就用牙咬,嘴角沾了点莲心的白屑。我笑着走过去:“还是我来吧,你剥的莲子,莲心都没去干净。”他耳尖发红,把剥好的莲子全倒进我手里,说“多剥点,炖羹给你喝”。我知道,他是记着我上次说“莲子羹去了莲心才不苦”,特意让孟婆教他挑莲心,孟婆后来偷偷告诉我,他学了整整一下午,把忘川的莲子都挑了一遍。
他给我戴桂花簪那天,白狼山的桂花香漫过来时,他说“以后每一世都在人间等你”,语气认真得像在画符立誓。我摸着发间的玉簪,突然想起他掌心的红痕——那是上次帮我挡煞气时,被法器碎片划的,玉印本体的伤,见血即痛,他却藏了好几天,首到我看见他袖口的黑气,才硬拉着他用符水敷了。
昨天整理旧符册时,翻到张没画完的镇疫符,边缘带着淡淡的药味——是第一世的我留下的。殷绝说,我魂散那天,他接住这张符,听我说“生死有常”,却还是在轮回薄上烙了红名。他没说的是,判官后来告诉我,他烙红名时,玉印本体像被烈火灼烧,疼得几乎握不住轮回薄,却硬是没停。原来那些说不清的熟悉感、没由来的安心,都是他在三生里,一点点刻进我魂魄里的印记。
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声音闷闷的:“清辞,明天去看桂树吧,土地公说开了好多花。”我笑着应“好”,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手总带着点玉印的凉意,却愿意为我剥莲子、学做桂花糕,把所有笨拙的温柔都捧到我面前。
案头的符纸上,“平安”两个字渐渐成形,朱砂在晨光里泛出金光。我突然想起他说“红名褪了”时的样子,眼里的光比符纸还亮。其实红名褪不褪,又有什么关系?他用三生的牵挂,把“平安”两个字刻进了我魂魄里,比任何符咒都管用。
他剥完莲子,又去学做桂花糕,面粉沾了满脸,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狼。我拿起相机,拍下他的样子,设成屏保——照片里的他,嘴角沾着面粉,眼里却盛着光,像被点燃的幽冥烛,却比烛火暖得多。
原来圆满不是记起所有过往,是明知他藏了三生的疼,却愿意牵着他的手,把往后的日子,都过成带着桂花甜的人间烟火。是他为我学做人间吃食,我为他画平安符;是他把玉印上的寒气收起来,我把符纸上的暖递过去;是我们都知道,往后的每一世,不必靠红名相认,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桂花开了”,就知道对方在等。
窗外的桂花香漫进来,落在没画完的符纸上,像个小小的印记。我笑着在符纸角落画了只小狼,歪歪扭扭的,像他刻的那只木狼。这符不用来镇煞,就用来记着——有个人,用三生的牵挂,把我从白狼山的雪、民国的雨里拉出来,放进了带着桂花甜的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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