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 十一月廿西 夜
威远军大营外围营地，破败窝棚
寒风如刀，刮过棚壁破洞，发出凄厉呜咽。豆大油灯在风中挣扎，将围坐的六人（明姝、隐娘、杜伏山、周秀才、陈郎中、沈千舟）身影扭曲投在渗着寒气的土墙上。世子玉佩与“速逃”纸条，如同烧红的铁，烫在每个人心头。巡逻兵甲叶铿锵声由远及近，又缓缓远去，留下死寂与窒息般的紧迫。
陈郎中脸色苍白却坚定：“老夫可配药粉，服下后高烧、红疹、呕咳，状若瘟疫！药效十二时辰，过后虚弱，不至死。”
隐娘接口，语速极快：“来时见营地西北山壁，藤蔓下有旧排污渠塌口，仅容一人匍匐，通外河床。此乃生路，然五百人通行，目标太大，耗时太久，必惊守卫。”可让老幼先走。
杜伏山猛地抬头，独眼赤红，布满血丝，一拳砸在冰冷泥地上：“老子受够了！这吃人的魔窟！敢死队，老子领头！豁出命去，也要撕开条口子，给你们挣出生路！”
周秀才抱着他的账本，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粮食银钱，按户分装成小包！每人贴身藏好！逃出去，一粒米、一文钱都是活命的指望！”
我指甲深陷掌心，压下翻涌的酸楚与窒息感。牺牲…又是牺牲！但这一次，是绝境中唯一的火种！目光扫过众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好！西策并行！敢死队与试药人…抽签定！周先生、陈伯，私下安排，务必隐秘！抽中者，其家小，我们共养！银钱抚恤，双倍予之！”
息如冰冷的暗流，在绝望的营地中悄然扩散。没有喧哗，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周秀才与陈郎中在几个绝对心腹（石兰、红柳、大山）协助下，于最破败的窝棚深处，点燃一盏微灯。
两叠粗糙的草纸签静静躺在破木板上。一叠写着“护”，一叠写着“药”。敢死队需一百五十人，试药人需三十人。
汉子们沉默地排着队，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挣扎与决绝。满福抽到了护！那个一向豪爽的汉子，愣了一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手紧紧的把纸攥在手里。一个叫王有田的年轻汉子，颤抖着手抽出一张，借着微光看清“药”字，瞬间面无人色！他猛地攥紧签纸，回头望向角落里紧紧抱着8岁儿子、满脸惊恐的妻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将那签纸死死按进胸口，对着妻儿的方向，无声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旁边一个叫孙有财的驼背老汉，抽到了“护”（敢死队）。他看着签，浑浊的老眼竟闪过一丝解脱。他默默走到周秀才面前，嘶哑着低声：“周先生…俺没家小了…俺那点粮食…给…给柱子（王有田儿子）…成不？”
抽签无声地进行着。抽中者，有人如释重负（无牵挂者），有人瞬间佝偻了脊背（有家室者），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紧握拳头青筋暴起。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只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认命与悲壮。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牺牲的气息。妇孺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捂住孩子的嘴，眼中是惊惧的泪水和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景明元年 十一月廿五 黄昏
威远军大营外围营地
秦将军带军去附近巡查（抓流民）！
寒风更冽。分发“粥”的破棚前，人群麻木地排着长队。秦军守卫懒散地拄着长矛，眼神冷漠。
突然！
“噗通！”“噗通！”
几十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他们剧烈地抽搐着，撕开破烂的棉袄，露出大片大片刺目的“红斑”！口中喷涌出带着“血”沫的液体，发出非人般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
“啊——！” 陈郎中“惊恐”地连退数步，指着地上翻滚的“病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瘟…瘟疫！瘟疫！爆发了！快跑啊！沾上就死！”
“瘟神来了！”
“救命啊！！”
石兰、莺歌带着妇孺发出凄厉的尖叫，人群瞬间炸锅！惊恐万状的人群像没头苍蝇般推挤冲撞，尤其向那些守卫涌去！守卫们脸色剧变，看着地上可怖的“病患”和涌来的流民，如同见了鬼魅，惊恐地连连后退，吹响了刺耳的警哨！整个营地外围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中军的号角也急促地响起！
暗渡陈仓：
就在混乱爆发的瞬间！营地西北角最偏僻的山壁下，被藤蔓和积雪掩盖的塌陷口，己被隐娘带人悄然清理。沈千舟带着二十名最精悍的护卫，正紧张而有序地护送着老人、孩子和重伤员，一个接一个，匍匐着爬进那仅容一人的、黑暗冰冷的狭小洞口！周秀才和红柳守在洞口，将分好的小包干粮和银钱塞进每个人怀里，低声催促：“快！别回头！一首爬！”
与此同时，营地东侧主门附近。杜伏山集结的一百五十名敢死队员，如同沉默的火山，压抑着爆发的力量。我站在最前，高举那枚温润的夔龙玉佩，对着被瘟疫恐慌和这边集结惊动、正紧张戒备的守门军官，朗声道：
“奉秦王世子密令！流民营突发恶疫！恐危及全军！将军有令：即刻放我等出营避祸！玉佩在此，速开营门！”
玉佩在暮色中流转着尊贵的光晕。守门军官看着玉佩，又看看远处瘟疫爆发的混乱，脸上惊疑不定，显然认得此物！他犹豫着，手按上了刀柄，又缓缓松开，开口下令…门也缓缓打开了！
陈郎中他们带着大家陆续往外走！
“报——！！！” 一个浑身浴血的骑兵如同旋风般从辕门内冲来，嘶声力竭地大吼：“将军回营！距此不足五里！有令！封闭所有营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轰——！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守门军官脸色瞬间惨白！眼中所有的犹豫被惊恐取代！他猛地抽出腰刀，厉声咆哮：“关门！快关门！拦住他们！”
“动手——！！！” 杜伏山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中鬼头刀划出凄厉的寒光，狠狠劈向最近的守卫！
“杀出去——！！” 一百五十名敢死队员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用身体、用削尖的木棍、用抢来的残刀，疯狂扑向正在合拢的沉重营门和惊恐的守卫！
“快走啊神女——！！” 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在人群中嘶吼，他刚服下药粉，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和“红斑”，却死死抱住一个守卫的腿，“照顾好我媳妇和孩子——！！”
“走——！！” 满仓浑身浴血，用肩膀死死顶住一扇正在关闭的侧门，朝明姝的方向发出最后的呐喊，“满福……！带大伙儿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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