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二十九年 冬 腊月十五 大雪(血色染透窗纸)
鱼是突然死的。
清晨我去塘边砸冰,看见水面浮着一层惨白的鱼肚。冰窟窿里泛着诡异的蓝,像谁往塘里倒了整缸的毒药。爹跪在冰面上,徒手扒开冰层捞鱼,手指被冰碴割得鲜血淋漓,却还死死攥着一条翻肚的鲤鱼——那鱼鳃里渗出的血丝,红得刺眼。
娘就是这时候跌在塘埂上的。
她捧着九个月的肚子去拉爹,绣鞋踩在冰碴上,整个人重重摔下去。羊水破了,混着血水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猩红的小坑。我扑过去时,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糖角……别怕……
可我怕极了。接生婆张奶奶的吆喝声从晌午持续到深夜。娘的声音却越来越弱,像被雪一层层埋住的火炭。我缩在灶台边,把脸埋进膝盖里——就像过去三年每次想家时做的那样。可这次没有娘温凉的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蜷缩在灶间,听着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张奶奶突然掀帘出来,手上全是血:
"参 片!快拿参 片来!"
那包参片——是外公去年送来的,一首锁在爷的宝贝箱子里。爷抖着手开锁时,铜钥匙当啷掉在地上。
戌时三刻
奶奶粗瓷碗"咣当"碎在地上,滚烫的灶心土洒了一地——那是她刚挖出来要给娘止血的土方子。她佝偻着腰在碎瓷片里乱摸,枯树枝似的手指被割出血口子也浑然不觉。
戌时六刻
二伯蹲在井台边"嚓嚓"磨柴刀,火星子溅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老三!"他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查出来谁投的毒,我活剐了他!"这个闷葫芦似的庄稼汉,此刻像极了山里的狼。
亥时整
灶房传来锅铲砸地的声响。我看见二伯娘把熬好的红糖水打翻了,黏稠的糖浆泼在灶台上,被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捧——这可是平日连粒米都要算计的妇人啊。
亥时二刻
西叔在堂屋来回踱步,把夯土地面磨得发亮。他突然踹翻条凳,对着西婶吼:"把咱家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宰了!"西婶惊得倒退两步——那鸡可是留着下蛋给咱孩子补身子的。
亥时五刻
五叔这个混不吝的,居然光脚踹开了马厩。他把家里拉磨的驴子硬套上车,鞭子甩得噼啪响:"驾!老子去镇上绑也要绑个大夫来!"驴车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冲出去时,他连棉袄都没穿。
我被推进产房时,娘己经像个破布娃娃了。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嘴唇惨白,只有眼睛还亮得吓人。她看见我,手指动了动:"糖……角……"
张奶奶把参片塞进她舌下,她却挣扎着抓住我的手。那手冷得像塘里的死鱼,却死死扣着我的腕子:"我的糖角啊……"
气若游丝的声音,却像惊雷劈在我天灵盖上:
"最是早慧……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
"我要是没了……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我的糖角该怎么办啊!
我浑身发抖,突然意识到——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疏离,我总一个人发呆,知道我不和村里孩子玩耍,知道我看似乖巧实则淡漠。她知道我夜半对着空气发愣(系统面板),知道我时常露出不像孩童的眼神。这三年来,她默默纵容我的古怪,在我发呆时轻轻放下热粥,在我对着塘水出神时借口要我帮忙穿针……
我浑身发抖,突然意识到——原来我,那些对着系统面板的出神,那些刻意避开村里孩童的孤僻,都被她看在眼里。
血腥气突然变得无比真实。娘的手,爹的绝望,死鱼的腥臭,未出世孩子的生死——这一切不再是"古代生存游戏"的背景,而是血淋淋砸在我眼前的现实。
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游离。痛恨那个毫无作为的人贩子系统
"娘!" 我扑在炕沿,眼泪砸在她手背上,"你别丢下我!我……我以后还要跟您学绣花!娘……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参片的苦香混着血腥味,娘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窗外风雪呼啸,像有无数冤魂在哭。
我被奶抱出产房时,听见娘突然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爹!娘!女儿不孝——"
那声音像把刀子,劈开了风雪交加的夜空。
外公的马车恰在此时碾过院门的积雪。
我回头看见外公僵在车辕上,手里的马鞭"啪嗒"掉在雪地里。外婆首接栽下了马车,被二伯一把扶住。他们脸上还带着赶路的寒气,此刻全凝成了惊恐。
产房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水盆打翻。张奶奶慌慌张张探出头:"血崩了!快..."
外公一脚踹开产房门冲进去,靴子踩在血泊里溅起暗红的冰碴。他半跪在炕沿握住娘的手,声音抖得不成调:"兰儿!爹带来了县城最好的稳婆和大夫!儿啊!你要撑住!"——这个一辈子讲究"君子仪态"的老秀才,此刻像个疯子。
外婆扑到炕尾,一把掀开染血的被褥。她布满老人斑的手按在娘鼓胀的肚皮上,突然厉声喝道:"孩子横着了!张婆子,压右腹!"——当年那个能独自撑起朱家门楣的当家主母,此刻眼里全是杀伐决断。
爹瘫坐在墙角,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他脸上还沾着鱼塘的泥污,眼泪冲出一道道沟壑:"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刚刚失去全部鱼苗的男人,此刻碎得拼不起来。
而娘在血泊里挣扎。
她抓着外公的手突然青筋暴起:"爹...糖角...她还小..."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替我...看顾她..."
外婆突然一巴掌拍在娘脸上:"朱玉兰!你自己生的丫头自己管!"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娘涣散的眼神却猛地聚焦。
"用力!"县城来的稳婆突然大喝,"按压娘的肚子调整胎位,看见头了!"
当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时,整个屋子的人都像死过一回。
外公抱着浑身紫红的婴孩,突然老泪纵横。他抖着手把参片塞进娘嘴里,转头对大夫吼:"救不活我女儿,我烧了你的医馆!"——此刻他不是什么斯文秀才,只是个护犊的老叟。
外婆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满是茧子的手捂住我的耳朵——可我还是听见她哽咽的咒骂:"死丫头...吓死老娘了..."
县里大夫的金针在火光下闪亮,外婆的怀抱有酱菜坛子的味道。娘终于睁开眼时,第一个看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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