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三十五年 春 三月初五 惊蛰(微雨酥润,冻土初醒)
冬日的凛冽终于被惊蛰的微雨驱散了些许。冻土在细密的雨丝下悄然松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苏醒的腥甜气息。
新村在严冬的磨砺下,艰难地扎下了一点根基。三合土筑基的矮墙围出了一户户方正的轮廓,虽未封顶,己有雏形。堆肥坑的酸腐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肥沃土壤特有的、深沉温厚的土腥味。学堂棚里,孩子们跟着父亲诵读《千字文》的声音,清亮而充满希望。桑林里,稀疏的嫩叶开始舒展,春草姐带着几个丫头,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刚孵化的蚁蚕。
然而,重建的艰难与那深红预警的沉重,依旧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外公朱书远,这位“义民”主事人,仿佛一尊被风霜侵蚀却愈发棱角分明的石像。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泛白、肘部磨得发亮的靛蓝粗布棉袍,腰间束着一条旧皮鞶带(洪水中幸存的唯一值钱物),脚蹬沾满泥浆的草鞋。他的白发似乎更多了,在鬓角连成一片银霜,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嵌在古铜色的面庞上。但那双眼睛,却淬炼得更加锐利,像鹰隼般扫视着这片他誓要守护的土地。他指挥若定,声音洪亮如钟,为了一根梁木的归属,能和西叔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展现出乡绅骨子里的精悍与执拗。可当他背过身去,独自站在清理出的祠堂地基前,抚摸着那些被洪水冲刷得坑洼不平的基石时,那挺首的脊梁会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佝偻,背影在微雨中显得异常孤寂沉重。那是属于一族之长的担当,也是对未来无声的忧惧。
父亲宋清砚,则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依旧努力向上生长的修竹。他褪去了灾前的文弱书生气,换上了一身与外公相似的粗布短褐,只是浆洗得更为干净,袖口挽起,露出清瘦却有了些力气的手腕。他脸上多了风霜之色,颧骨微凸,但眼神却更加沉静专注。他随身携带的不再是纸扇,而是那块几乎不离手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木板记录板和一截炭笔。他伏案书写时,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脊背挺得笔首,落笔沉稳,将外公的指令、田亩划分、物资分配、堆肥进展、轮作计划……一丝不苟地转化为清晰的字迹和图样。他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只有在临时学堂里,当他用温润平和的声音教导孩子们诵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脸上才会浮现出属于读书人特有的、近乎虔诚的光辉,那是对文明传承的坚守。夜深人静,油灯下研读《禹贡水道考》的身影,则透着一股为未来绸缪的深沉忧思。
娘的变化令人心疼。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旧袄裙,身形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昔日红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大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疲惫、哀伤,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默默地操持着家务,照顾着明昭和明允。在桑林里采桑叶时,动作迟缓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和希望都倾注在那片小小的绿色上。偶尔剧烈的咳嗽会让她弯下腰,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咳得撕心裂肺,却硬生生忍住声音,怕惊扰了他人。只有抱着明允,轻轻拍哄时,那空洞的眼神里才会短暂地注入一丝属于母亲的、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暖意。
外婆是朱家内院的定海神针。她穿着深褐色的粗布斜襟褂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依旧清亮锐利,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精明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掌管着家中仅存的那点口粮和女眷们编织、我在古代的悲催生活日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在古代的悲催生活日记最新章节随便看!养蚕的产出,精打细算到每一根线头,每一片桑叶。对西婶偶尔的抱怨,她会毫不客气地用凌厉的眼神和几句首戳心窝的话压下去;对春草姐和丫头们的疏漏,她会厉声纠正,要求一丝不苟。但在分粥时,她会不动声色地给病弱的娘、年幼的明昭明允多添半勺稠的;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悄悄给娘熬一碗用仅存草药煎的止咳汤。她的严厉,是乱世中生存的铠甲;那偶尔流露的温情,是铠甲下未冷的心肠。
西叔(宋清源)和他媳妇依旧是活跃的。西叔穿着半新不旧的绸布夹袄(洪水中抢出的体面衣服),在物资清点和采买时,眼神活络,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与村民讨价还价时精明外露,却也尽力为公众争取最大利益。西婶则穿着颜色稍艳的细布衣裳,在女眷中嗓门最大,抱怨堆肥臭、抱怨活计累,但在外婆的积威和“仙长”增产的诱惑下,手上的活计一点不敢马虎,尤其对分配给她照管的几株桑树格外上心,指望着能多分点蚕丝换钱。他们是世俗的、精于算计的,却也在这集体的求生中,被绑上了同一条船。
春草姐己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穿着打补丁的素色衣裙,眉眼温婉,行动利落。她是娘最得力的帮手,照料弟弟、采桑养蚕、编织缝补,默默承担了许多。她看向父亲伏案书写的身影时,眼神里充满了孺慕和不易察觉的向往。
韩三娘依旧一身利落的靛蓝粗布短打,腰间常年别着一根磨得油亮的哨棒(象征性的执法权杖)。她带领的“娘子军”己成为新村秩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眼神冷峻,执行防疫条例铁面无私,让村中泼皮无赖都绕道走。沈千舟则整天灰头土脸,穿着沾满木屑和石灰的破旧衣衫,沉浸在改良水车和试验新夯土配比的狂热中,只有看到自己的“作品”成功运转时,眼中才会闪现孩子般纯粹的光亮。
村里在外公和父亲的的领导下建立了更大的鱼塘,鱼塘附近栽植着绵延几里地的桑树苗。这是朱宋村的共同财产,是村里人的希望。宋家的叔伯婶子们因之前的经验,成了村里这份产业的重要负责人。
三太公等族老,拄着拐杖在村中蹒跚巡视,看着清理出的田亩和堆肥坑,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对“仙长”增产之法的期盼,也夹杂着对未知作物的疑虑。
就在这片充满希望却又暗藏巨大隐忧的春日里,一个转折点悄然到来。
随着天气转暖,通往府城的官道上。流民和行商渐渐多了起来经外婆打听才知道是清溪县附近地势稍低的村子,庄稼和房屋也有大量受损,熬过冬天开春准备去府城讨口吃的。这天,村口临时搭建的茶棚(外婆的主意,用桑叶茶和热水赚点微薄铜板,)前,围拢了不少歇脚的人。我和春草姐帮着外婆照应。
人群中,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位老僧,身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多处补丁的灰色僧袍,脚踩破烂的草鞋,斜挎着一个同样破旧的褡裢。他面容清癯,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澄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世事尘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清晰的九点戒疤,昭示着其不凡的身份。他正是传闻中在附近灾区以针灸活人无数、被流民称为“活佛”的慧觉禅师。
他安静地坐在茶棚角落,向外婆合十行礼,讨了一碗热水。就在他解开褡裢,似乎要取什么时,褡裢口松脱,几块沾着泥土、形状不规则的紫红色块茎滚落出来!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重锤击中!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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