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二十七年 春 4月18日 晴（阳光刺眼，照得人心慌）
又到了记录这荒诞日常的时刻。
外公那座“靠山”挪窝一个月了。他留下的五十两银子和两根参，像两剂强心针，暂时吊住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也堵住了某些人迫不及待想“分行李”的嘴。爹的伤是好些了，能下地走几步，但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精气神蔫蔫的。他常对着院里那口锁银子的黑箱子发呆，眼神空得吓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箱子里的东西，吃一口少一口，是活命的指望，也是催命的符。娘胎是稳了，可眉头就没松开过。这个家，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是快烧干的锅，就等着哪粒火星子来引爆“坐吃山空”的恐慌。
今儿天气好得过分，阳光金灿灿地泼下来，衬得人心里的阴霾更重。爹没在屋里发霉，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膝上摊着他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论语》、《珠算指要》。书页都黄了，像他此刻的脸色。我挪着小短腿蹭过去，挨着他坐下。阳光晒得人发晕，心里那点成年人的算计，裹在三岁壳子里，沉甸甸的。
“爹，” 我伸出小手指头，戳了戳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声音放得又软又糯，自己听着都腻歪，“这些小蚂蚁（字），爬呀爬，能爬出买糖的钱不？” (心里想的却是：爹啊，指望这堆故纸养家？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爹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大手在我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傻糖角，这是圣贤道理，变不出铜板的。” (我心想我懂，爹，你那点圣贤道理，在这世道，顶多换一声叹息。)
我歪着头，把“天真无邪”焊死在脸上：“那……为啥李爷爷的牛车，拉走咱家黄澄澄的麦子，就能拉回甜甜的糖和咸咸的盐呀？麦子比小蚂蚁（字）有本事？” (心理碎碎念：实物经济才是硬道理！爹，你的技能树，得更新了！)
爹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撕开，茫然地投向院外那片无垠的、刚返青的麦田，像溺水的人抓住根稻草：“麦子是地里长出来的，能换嚼用……” (声音里透着虚，他自己大概都不信靠那几亩薄田能翻身。)
机会来了。得把这根稻草，变成筏子。
我努力调动脸上所有能用的肌肉，做出“发现宝藏”的兴奋样，小胖手指向村东那片在阳光下泛着死水光的洼地——公认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爹！快看水洼洼！” 我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童稚尖利，“里面有好多扭来扭去的小虫虫（水蚤）！上次去姥爷家，他书房有本——好厚好厚的书！” 我笨拙地比划着，“上面画着——好多好多的大胖鱼！姥爷说，那书叫《养鱼经》！说聪明人看了，能把没人要的水洼洼，变成养出肉肉的鱼塘塘！” (内心戏，核心输出：废地+知识=肉！是肉啊爹！比你的之乎者也有用多了！)
不等他反应，我赶紧祭出“权威认证”：“姥爷还说，还有本更厚更大的！叫《农政全书》！砖头那么厚！里面不光讲种地挖沟，还讲……” 我深吸一口气，把现代那点生态循环的常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在古代的悲催生活日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拼命塞进童言童语的壳子里，“教人在鱼塘边上种树树（桑树），树树长叶叶喂白白胖胖的虫虫（蚕）！虫虫拉的……嗯，香香（蚕沙），能肥水水，水水养鱼鱼！姥爷说，这叫‘转着圈儿生宝贝’！” (内心咆哮：生态农业！循环经济！爹你听懂了吗？！这洼地是金矿！)
然后，我看到了。
爹拿着书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泛白，书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僵在那里。目光先是死死钉在那片洼地上，仿佛第一次认识它，然后又猛地收回来，死死盯着膝上那本《珠算指要》，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震惊、茫然、被点破的羞赧，最后，一点点亮起近乎狂热的、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光！
“《养鱼经》……《农政全书》……桑基鱼塘……相资为用……”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词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扯痛了旧伤也浑然不觉，一把将我抱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浑身僵硬）。他看着我，眼神灼热得烫人，那里面翻滚着一个成年男人被逼到绝境后乍见生路的激动，混杂着对“童言”点破迷津的惊诧与感激。
“糖角！我的乖女儿！”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你真是爹的小福星！爹……爹以前真是读书读迂了！” (内心戏爹，你不是迂，是这世道，没给读书人留几条活路。)
他放下我，像头困兽突然找到了出口，在小小的院子里焦躁又兴奋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逻辑却异常清晰：
“洼地！对！那洼地！种啥啥不成，荒着也是荒着！《养鱼经》就是现成的法子！《农政全书》里那一套……环环相扣！挖塘养鱼！塘边植桑！桑叶饲蚕！蚕沙肥塘！塘泥肥田！老天爷……这才是活路！这才是根基！” (爹终于开窍了！从“账房先生”到“塘主”的华丽（？）转身！)
“鱼！活物！养成了就是游着的钱！比给人当那劳什子账房强百倍！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东家的脸色！”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闺女！爹明白了！书里有路，不在功名，在这实实在在的活命之道上！爹这就去寻里正！托人！砸锅卖铁也要把《农政》和《养鱼经》弄到手！爹要学！要做！”
娘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静静听着。她看着爹眼中那簇死灰复燃的火苗，看着那片曾让人叹息的洼地，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酸楚，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隆起的小腹。
我靠回娘身边，扮演着一个被爹突然的激动“吓到”的懵懂孩童。废物面板的光标依旧冷漠地闪烁。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很快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就算点醒了爹，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挖塘要钱要力，买苗要钱，天灾人祸……哪一样不是坎？雍和二十七年的春天，阳光很好，我在这具三岁的躯壳里，像个孤魂野鬼，用尽心思，只为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指一条或许能活的路。至于走不走得通……呵，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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