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 十月二十九晴(寒风依旧,人心渐暖)
西行官道,黄土丘陵间
寒风依旧凛冽,刮过的黄土坡,卷起细小的沙尘。但队伍的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喧嚣与…温度。杜伏山和他那一百多号兄弟的加入,如同在平静(实则紧绷)的湖面投入了巨石,涟漪不断。
阿元骑马走在我身侧稍后的位置,沉默得有些异常。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队伍中那些正唾沫横飞、与杜伏山手下新加入的汉子们热烈攀谈的豆子、春生、满仓等人,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平复的波澜。他原本以为明姝只是天赋异禀,能“感应天时”,甚至有些运筹帷幄的手段。但那天隘口之上,那一声“天罚”与紧随其后、精准劈落的灭世雷霆…那绝非人力可及!那震撼灵魂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这八个字的分量,从未如此沉重。他看向前方那个靛蓝色背影的目光,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近乎本能的敬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因靠近“天道”而产生的微妙悸动。
杜伏山显然也彻底被“天罚”慑服了。他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将之前藏匿在附近山坳里、原本打算“庆功”用的几袋粗粮和一些腌肉取了出来,默默地补充进队伍的粮车。他本人收敛了所有桀骜,沉默地跟在队伍中段,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下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兵油子,此刻正被豆子、春生他们围住,听得一愣一愣。
“嘿!新来的兄弟!你猜怎么着?” 豆子一拍大腿,对着一个满脸横肉、但此刻眼神茫然的原杜部老兵,唾沫星子横飞,“就在归德府城门口!黑压压的流民堆里,谁他娘的知道马匪啥时候来?嘿!咱神女娘娘!掐指一算,不对,是心有所感!说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马匪必到!分毫不差!你们是没看见啊,那马匪乌泱泱冲过来的时候,城墙上那守门的兵蛋子都吓尿了!”
旁边春生立刻捧哏:“就是就是!豆子哥当时就在城墙上!一听是神女娘娘预警,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他学着豆子当时的语气,挺起小胸脯:“‘杀头之罪?老子这条命是神女娘娘赐的金薯救的!能换神女娘娘的命,值了!’ 啧啧,那气魄!” 春生说得绘声绘色,引得周围一片哄笑和惊叹。
豆子被捧得有点飘,脸膛通红,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听得入神的杜部汉子。
另一边,满福对着几个围在车边的杜部新兵,声如洪钟:“你们这些小年轻,知道当年黄河大水不?那家伙!要淹三省!死多少人?皇帝老儿都麻爪了!嘿!咱神女娘娘!掐指一算,不对,是心系苍生!一算就知道,得主动炸堤泄洪!淹两县,保三省!这叫什么?这叫舍小保大!大智慧!”
满仓立刻接上,像说书先生:“对!就淹了落霞、清溪两县!可你们知道为啥两县的人跑得那么干净不?嘿!二皇子想屠城立威的事都听说了吧?就是咱神女娘娘!托梦给落霞县的郑县令!不忍心百姓受苦啊!这才提前几天,两座县城,连带咱朱宋村,跑得十室九空!就剩几十个自愿守祖坟的老人…惨呐!” 满仓说着,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几个杜部老兵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看向队伍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眼神彻底变了。这己经不是“神”了,这是能左右国策、预知屠刀、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活菩萨!
几个热心的大娘更是凑到新加入的、年纪小的兵卒身边,一边递上刚烤好的、热乎乎的红薯,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小伙子,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跟着咱神女娘娘就对了!你是不知道啊,咱娘娘出生那会儿,那才叫神异!满天霞光就不说了,屋里地板上‘噗噗’往外冒金莲花!那香味儿,隔几条街都闻得见!屋顶上更是飘飘洒洒,落下的都是五彩的花瓣雨!啧啧,作者“内个阳光彩虹小白马”推荐阅读《我在古代的悲催生活日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
那年轻兵卒捧着红薯,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里喃喃:“金…金莲?天花乱坠?真…真的啊大娘?”
“那还有假?老婆子当时亲眼所见!” 大娘拍着胸脯保证,一脸笃定。
我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排,靛蓝的衣角在寒风中翻飞。身后那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夸张的“神迹”科普,如同魔音灌耳,一阵阵传来。豆子的“大义凛然”,春生的捧哏,满福满仓的“舍小保大”和“托梦示警”,还有大娘们那突破天际的“地涌金莲”、“天花乱坠”…听得我头皮发麻,脸颊发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脚趾头在靴子里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感应天时还能说是天赋异禀,这金莲天花…也太离谱了!偏偏周秀才还在不远处,抱着他的宝贝本子,一边听一边飞快记录,嘴角还带着神秘的微笑,估计又是在润色他的《神女显圣录》!
“咳咳…”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忽略身后的喧嚣,目光投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黄土丘陵。“聂姨,阿元,前面那片山看着植被稍好,午后就在山脚避风处扎营吧。让陈老带人上山,按图索骥,看看能采到什么药材和吃的。石兰她们也好生火做饭,让大家歇歇脚。”
“好。” 聂隐娘言简意赅,目光依旧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地形和人群,尤其在杜伏山和他几个核心头目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阿元则从那种震撼的思绪中被拉回,点了点头,眼神恢复清明:“那片山向阳,背风,是个好地方。”
队伍缓缓行至山脚。汉子们熟练地卸车、圈地、打桩,布置简易营盘。陈郎中立刻召集起他那支“采药小分队”,包括狗蛋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拿着那本被翻得卷了边、上面画满了各种植物图样(有我画的,也有后来陈老和队伍里有经验的人补充的)的册子,兴致勃勃地向山上进发。队伍里懂点草药的人不少,这既是补充物资,也是难得的“寻宝”乐趣。
石兰、红柳、莺歌则带着妇人们忙碌起来。架起大锅,烧上热水,将粟、米、切碎的红薯干、还有杜伏山贡献的腌肉丁丢进去熬煮杂粮粥。炊烟袅袅升起,食物的香气开始在寒风中弥漫。莺歌带着几个手巧的妇人,坐在避风的石头上,拿出针线筐,缝补着路上磨破的衣物。红柳则像个严厉的教官,指挥着几个新加入的杜部妇人学习辨认几种常见的、能吃的野菜根茎。
孩子们围着新伙伴——杜伏山部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半大小子,在安全的空地上追逐嬉闹,暂时忘却了旅途的艰辛。豆子的快板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唱的是新编的“兄弟齐心”:
“哎——打竹板,响连声,黄土坡前扎大营!
新老兄弟是一家,跟着神女奔前程!
采药的采药本领强,做饭的做饭香喷喷!
缝缝补补手儿巧,娃娃们跑得一阵风!
你帮我,我帮你,苦日子也能笑盈盈!
西北福地等着咱,好日子越来越光明!锵锵锵!”
快板声、孩童的笑闹声、妇人们的交谈声、汉子们卸车时的号子声、锅里粥汤翻滚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嘈杂却充满生机的乐章。杜伏山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手下那些原本满脸戾气的汉子,此刻笨拙地帮着卸车,或蹲在锅边眼巴巴等着开饭,或听着豆子他们的“神迹”故事满脸惊叹,他那张刀疤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也悄然柔和了一丝。
我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捧着一碗石兰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杂粮粥,看着眼前这喧闹而充满烟火气的景象。寒风吹过,带着山野的气息。疲惫依旧刻在每个人的眉宇间,前路也依旧漫长艰险,但此刻,在这片荒凉的黄土坡下,希望如同那锅中的热气,袅袅升腾,温暖着每一颗饱经风霜的心。那些被吹捧得天花乱坠的“神迹”带来的尴尬,似乎也被这实实在在的、抱团取暖的暖意冲淡了不少。活下去,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这才是最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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