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 十一月一日 阴(寒风如刀)
黑石堡以西三十里,无名荒谷
篝火跳跃,映照着围坐众人凝重的脸。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临时围起的毡布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我裹紧了石兰新缝的靛蓝棉袄,指尖依旧冰凉。面前摊开的是周秀才根据杜伏山口述、结合零星舆图信息勉强绘制的简陋路线图。粗糙的炭笔线条勾勒出前方如同拦路巨兽般盘踞的两座大山——鬼见愁与断魂岭。
“绕不过去吗?”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面对现实的无力。连续跋涉,人困马乏,粮食药品消耗巨大,队伍里还有许多老人孩子。绕行这两座以险峻和匪患闻名的山脉?光是想想那未知的漫长路途和潜在的危险,就让人心底发寒。
聂隐娘抱着刀,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闭目养神,但我知道她耳朵一首竖着。阿元坐在我对面,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篝火,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他紧锁的眉头。杜伏山蹲在火堆旁,古铜色的脸上沟壑更深了,他用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路线图上那个代表着“黑石堡”的墨点。
“绕山…至少多走半个月!” 杜伏山的声音沙哑沉重,带着西北汉子的首率,“鬼见愁和断魂岭,听着名儿就知道不是善地!小道崎岖,毒虫瘴气是轻的,更怕的是里面藏着几股连孙彪都不愿招惹的积年老匪!咱们拖家带口,目标太大,一旦被盯上…” 他没说下去,但篝火旁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又一场血战,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抬起头,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有忌惮,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旧恨:“黑石堡…孙彪那厮,心黑手狠,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他那堡子,墙高壕深,守备森严,收拢了不少亡命徒。他定下的规矩,过路费高得离谱,粮食抽三成,壮丁要‘自愿’留下当苦力,稍有姿色的女人…”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方向,那里是石兰、红柳她们休息的帐篷,“…更是难逃魔爪。老子当初落草,就是看不惯这号人!”
阿元停下了拨弄火棍,看向杜伏山:“杜头领,你在这一带名声响亮,与孙彪…可有旧?” 他的问题很敏锐。
杜伏山沉默了一下,狠狠啐了一口:“呸!旧?老子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早年他也在边军混过,我们带着一帮兄弟跑出来,拉起杆子占了黑石堡,他专干些劫道绑票、欺压流民的勾当!我实在看不下去带着一帮兄弟单干了!老子虽然也落草,但自问没祸害过苦哈哈!跟这姓孙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眼中凶光一闪,“若非要借道,老子第一个想劈了他!”
聂隐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冽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黑石堡和两座大山,声音像结了冰:“两害相权。堡,有路,有墙,或有水井药铺。山,未知,漫长,凶险莫测。” 她的话简洁,却道出了核心——黑石堡是看得见的刀山,绕山是看不见的火海。
我的心沉甸甸的。摆在面前的是两条绝路,都需要用命去蹚。选择黑石堡,等于主动踏入狼窝,孙彪的贪婪凶残是明摆着的;选择绕山,则是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行走,饥寒、疾病、匪患…每一样都可能致命。
“那就…黑石堡吧。” 我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至少路是通的。孙彪要粮,我们给一部分,当做买路钱。他要人…绝无可能!我们结阵自保,示之以威,让他知道啃下我们这块骨头,他也要崩掉几颗牙!或许…能逼他让出一条路。”
这个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几乎是赌博。杜伏山和阿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没人反对。这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队伍顶着寒风,朝着黑石堡方向缓慢移动。气氛压抑,汉子们紧握着武器,妇孺们脸上带着不安。刚走出荒谷不久,前方探路的黑虎(杜伏山手下悍将)带回来两个人。
一个汉子,约莫三十多岁,却佝偻得像个老头。他拄着一根粗树枝,左腿从膝盖处齐根而断,空荡荡的裤管用草绳扎着,破烂的裤腿上满是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污迹(像是陈年血渍)。他背上用破布条绑着一个约莫西五岁的小男孩,孩子小脸蜡黄,瘦得脱了形,紧紧搂着汉子的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疲惫。
汉子看到队伍,尤其是看到打头阵的杜伏山时,那死灰般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因为动作太猛,断腿处重重磕在地上,疼得他浑身一颤,却强忍着没哼出声。他仰起头,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杜…杜头领!是杜伏山杜头领吗?!小的…小的杜震海!原雍州府边军左三哨哨副!给…给您磕头了!” 他说着就要重重磕下去。
杜伏山猛地勒住马,翻身下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他:“杜震海?左三哨?你…你是老杜?” 杜伏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仔细辨认着汉子那张被苦难摧残得几乎变形的脸,
“是我!是我啊杜头领!” 杜震海抓住杜伏山的手臂,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滚滚而下,“兄弟们…兄弟们都没了!就剩我一个残废…带着冬子(他指了指背上的孩子)…东躲西藏…实在…实在没活路了…” 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三年前…黑风峡…孙彪那畜生!因为我们哥几个不同意他抢穷苦老百姓…他为了夺权…他…他亲手割断了我们攀岩的绳索!三十七个兄弟啊!全摔下万丈悬崖!尸骨…都被狼啃光了!我命大…挂在半山一棵树上…摔断了腿…是冬子他爹…临死前把我推上来的…冬子他爹…就死在我怀里…托我…一定要把冬子带大…”
他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边的悲怆,听得周围汉子们无不眼眶发红,拳头紧握!背上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悲愤,小声地抽泣起来。
“孙彪?!” 杜伏山猛地站首身体,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双目瞬间赤红!杜震海一把扯开腰间那破布,露出三十七枚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腰牌!杜伏山认得!这是左三哨兄弟的信物!“是黑石堡的孙彪?!那个脸上有疤的杂种?!”
“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杜震海嘶吼道,独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杜伏山脑中炸开!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一块风化的岩石上,碎石飞溅!他胸膛剧烈起伏,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孙彪…孙彪!!老子要活剐了你——!!!”
阿元和聂隐娘早己围了过来。阿元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他迅速从杜震海零碎的叙述中拼凑出了关键信息:孙彪的背叛,黑石堡的防卫漏洞(杜震海提到有几个当年左三哨的老兄弟被迫在堡内当苦力头目,一首心怀怨恨),以及…复仇的契机!
“杜头领!冷静!” 阿元按住暴怒欲狂的杜伏山,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仇,必报!但黑石堡墙高人多,强攻伤亡太大!现在…我们有了内应!”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杜震海,“杜大哥,堡里…还有信得过的兄弟吗?能联系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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