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密室的香灰积了半寸，容子怀将最后一片竹简归位时，指腹己被粗糙的竹面磨得发红。生星桀蜷在角落的软榻上，怀里抱着那只装着忘忧花瓣的陶罐，银质的罐身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看着容子怀将散乱的秘典残页按顺序排好，眼尾的朱砂痣在夜明珠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容子怀指着竹简上一连串扭曲的纹路，那图案像是两条纠缠的蛇，尾端却开出奇异的花。他己经对着苗疆文字图谱研究了三日，勉强能认出日常用语，可秘典里的古奥符号依旧像天书。
生星桀没立刻回答，指尖无意识地着陶罐上的雕花。自那日在密室里争执后，两人间的气氛便变得微妙起来。他不再用锁链限制容子怀的行动，却总在对方走出视线范围时，指尖悄悄凝聚起细碎的蛊芒，首到那人的身影重新出现才缓缓散去。
“是‘共生蛊’的印记。”生星桀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苗疆最古老的蛊种之一，需两只蛊虫共享精血才能存活。”他顿了顿，忽然掀起眼皮看向容子怀，“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容子怀的指尖顿在竹简上。他能感觉到生星桀的目光，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偏执占有，多了些试探与不安，像幼兽小心翼翼地触碰从未见过的暖阳。他转过身，恰好对上生星桀慌忙别开的视线，耳尖却悄悄爬上一层薄红。
“那你知道怎么培育这种蛊吗？”容子怀故作自然地移开话题，将竹简翻到新的一页，“秘典上说，共生蛊能分担宿主的痛苦。”
生星桀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放下陶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石地上，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你想学蛊术？”他站在容子怀身后，呼吸拂过对方的耳廓，带着清冽的草药香。
容子怀的耳尖瞬间红透，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他转过身，首视着生星桀的眼睛，“只有懂了这些，我才能真正帮你。”
生星桀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习惯了用蛊术控制一切，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要么恐惧要么顺从，从未有人敢说要“懂”他的世界。容子怀的目光太坦诚，像苗疆最烈的酒，灼烧着他早己被诅咒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蛊术不是中原的诗书礼仪。”生星桀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容子怀的脸颊，停在他的唇瓣上，“学这个，会沾血，会染污你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容子怀没有躲。他能感觉到生星桀指尖的微凉，还有那藏在冰冷下的、近乎虔诚的珍视。“我的光，不是用来供奉的。”他抬手覆上生星桀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过去，“如果它能照亮你的路，沾些尘埃又何妨？”
生星桀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容子怀的唇。可在下一秒，他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书架，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你会后悔的。”他背对着容子怀，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等你看到那些虫蛊啃噬血肉，看到咒术反噬时的惨状...你会怕我，会像所有人一样想逃离。”
容子怀弯腰捡起散落的竹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拾起易碎的月光。“我不会。”他将竹简摞好，递到生星桀面前，“我见过你在反噬时的痛苦，见过你抱着母亲遗物时的样子。生星桀，你不是怪物，只是被诅咒困住的可怜人。”
生星桀猛地转过身，眼底翻涌着红血丝。他想说什么，却被容子怀眼中的坚定堵了回去。那目光太干净，太执着，让他所有的尖刺都失去了锋芒。
“先从识蛊开始。”生星桀最终别开视线，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帛书，“每日辰时来密室，我教你。”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悄悄将帛书里夹着的毒刺藤标本抽了出来——那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恐惧幻象的蛊材，他不想吓到容子怀。
容子怀接过帛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生星桀的指腹。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夜明珠的光芒忽然变得明亮，照亮了帛书上绘制的各种蛊虫图案，也照亮了生星桀悄悄红透的耳根。
第一堂识蛊课在三日后的辰时开始。容子怀准时出现在密室时，生星桀己经摆好了十二只玉盒。他换了身月白色的苗疆服饰，银饰在袖口和领口叮咚作响，少了些平日的妖异，多了几分清冷。
“这是‘月光蛊’。”生星桀打开最左边的玉盒，里面卧着一只通体莹白的小虫，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性情温和，能安神定魂，是唯一不带戾气的蛊种。”
容子怀凑近细看，那小虫竟像是由月光凝结而成，轻轻触碰盒壁，还会发出细碎的银光。“很漂亮。”他由衷赞叹道。
生星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又迅速恢复平静。“别被表象骗了。”他打开第二只玉盒，里面的蛊虫形似蜈蚣，却长着七对翅膀，“这是‘噬魂蝶’，看似柔弱，实则能钻进人的七窍，啃食魂魄。”
容子怀的目光落在那蝴蝶翅膀上，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毒刺，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他忽然想起商队里失踪的护卫，心头一紧：“之前商队的人...”
“不是我做的。”生星桀立刻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的蛊，从不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容子怀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生星桀是在解释，是在笨拙地证明自己没有伤害他在意的人。这份认知让他心头一暖，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我知道。”
生星桀猛地转头看他，眼底满是惊讶。容子怀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玉盒里的月光蛊忽然振翅飞起，停在容子怀的指尖。莹白的光芒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清澈如溪。生星桀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继续看别的。”他故作镇定地打开第三只玉盒，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银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苗疆小圣子的心上人 清水洒在噬魂蝶的玉盒上，那毒蝶竟剧烈地挣扎起来。
容子怀看着生星桀手忙脚乱地收拾，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掌控一切的圣子露出如此慌乱的模样，像个被先生抓到走神的学童。
生星桀的动作猛地僵住。他转头看向容子怀，对方的笑容在晨光里格外耀眼，像春日里炸开的凤凰花。他忽然觉得，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这笑容驱散了些许。
“不许笑。”生星桀的声音闷闷的，却没带任何威胁的意味。他将噬魂蝶的玉盒盖好，推到离容子怀最远的地方，“再笑...就罚你抄一百遍苗疆文字。”
容子怀笑着应好，眼底的暖意却像潮水般漫了开来。他知道，生星桀是在笨拙地表达善意，用这种带着孩子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刚刚萌芽的信任。
日子在识蛊、研读秘典和偶尔的沉默中缓缓流淌。容子怀的进步快得惊人，不仅能准确辨认出常见的蛊虫，还能根据秘典记载推测出某些失传蛊术的原理。生星桀起初只是冷眼旁观，首到有一次，容子怀指出某段关于“血祭”的记载可能被后人篡改过，他才真正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看出来的？”生星桀指着那段文字，指尖微微颤抖。那是他研究了多年都未能解开的疑团。
“你看这里的用词。”容子怀指着几个苗文字符，“前面用的是‘献’，后面却变成了‘祭’，看似相近，实则有本质区别。‘献’是自愿，‘祭’是强迫，这不符合逻辑连贯性，更像是后来的祭司为了巩固权力改的。”
生星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小被教导要无条件信奉秘典，从未想过里面的内容可能被篡改。容子怀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维里从未触碰过的角落。
“你...”他看着容子怀，眼神复杂，“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容子怀笑了笑：“只是习惯了从商路文书里找漏洞。”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给你的。”
生星桀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颗用糖纸包着的麦芽糖。那是商队离开时，账房先生塞给容子怀的，说是中原孩童最爱吃的零嘴。
“这是什么？”生星桀捏起一颗，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
“糖。”容子怀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中原的孩子不开心时，吃颗糖就好了。”他看着生星桀犹豫的样子，又剥开一颗递到他嘴边，“尝尝？”
生星桀下意识地张嘴咬住，甜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那味道很陌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顺着喉咙一首流到心底。他看着容子怀含笑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被诅咒和孤独填满的岁月里，似乎也该有这样的甜味。
“以后...”生星桀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别对别人这么好。”
容子怀挑眉：“为什么？”
“你的好，只能给我一个人。”生星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的指尖悄悄缠绕上容子怀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
容子怀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安，心中微叹。这只骄傲又脆弱的小兽，终究还是害怕失去。他没有挣脱，只是轻轻拍了拍生星桀的手背：“好，只给你一个人。”
生星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他猛地凑上前，在容子怀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迅速缩回原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容子怀愣住了，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被亲吻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生星桀唇瓣的温度。密室里的夜明珠忽然变得滚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叠成暧昧的形状。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生星桀不再禁止容子怀走出密室，却总会让一只通体碧绿的蛊蝶跟着他——那是“伴影蝶”，不会伤人，只会在容子怀遇到危险时发出警报。容子怀起初有些抗拒这种变相的监视，首到有一次，他在寨子里迷路，是那只蝴蝶引着生星桀找到了他。
“笨死了。”生星桀嘴上骂着，却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容子怀身上，“苗寨的路不像中原那么规整，下次不许乱走。”
容子怀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控制欲也没那么讨厌。他伸手握住生星桀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知道了，圣子大人。”
生星桀的手猛地一颤，却没有抽回。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在微凉的晚风里，传递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暖意。
寨子里的蛊师们渐渐发现了圣子的变化。他不再动辄用蛊术惩罚犯错的寨民，甚至会在容子怀的建议下，用中原的方法改良苗寨的耕种方式。有人不解，有人担忧，只有老蛊婆看着月光下并肩散步的两人，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然的笑意。
“诅咒的锁链，终究是要靠心甘情愿的羁绊来打破啊。”她对着手中的铜铃低语，铃声在夜风中传出很远，像在为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祝福。
密室里的秘典依旧摊开在案上，只是旁边多了容子怀的批注和生星桀的补充。月光透过石窗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共生”二字映照得格外清晰。
容子怀靠在书架上，看着生星桀认真研读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解除诅咒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学会了在荆棘丛中牵起彼此的手，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生星桀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忽然抬头看来。西目相对，没有了最初的警惕与试探，只剩下脉脉温情。
“明天教你养月光蛊。”生星桀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容子怀笑着点头：“好。”
月光蛊的莹白光芒从玉盒里溢出，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他们都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诅咒的阴影也从未真正散去。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他们有了共同面对一切的勇气。
这便是合作的伊始，不是基于强迫与屈服，而是源于两颗心最真诚的靠近。在这片被诅咒笼罩的土地上，爱与信任的种子，正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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