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家庭的隔阂与职场的博弈
凌峰家的客厅里，空气像被冻住的海水，冷得能拧出冰碴子。母亲坐在沙发的边缘，脊背挺得笔首，仿佛稍有松懈就会被无形的浪涛吞没。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凌志远穿着笔挺的船长制服，站在蓝星号的甲板上，海风掀起他的衣角，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背景里翻涌的浪花白得刺眼。凌峰端着一杯刚温好的牛奶走过来，陶瓷杯沿与茶几边缘的距离，精确到他惯用的“三厘米标准”，可这一次，母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死死钉在相框上，仿佛要在丈夫的笑容里找出阻止儿子出海的理由。
“妈，楼下张叔说，码头新开了家海鲜馆，清蒸海蛎子做得特别地道，咱们去尝尝？”凌峰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深海里的鱼群，每个字都经过反复掂量，生怕哪一句触碰到母亲紧绷的神经。
母亲终于缓缓抬起头，眼里的寒意比青岛冬日的海风还要凛冽，几乎能把人冻成冰雕。“不去。”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晒裂的沙滩，“只要你还在那艘破船上待着，我就不会踏足任何跟‘海’字沾边的地方。”她把相框往怀里又紧了紧，冰冷的玻璃硌得掌心发红，“你爸就是死在海里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跟他走一样的路，把命扔在那片破水里。”
“蓝鲸号不一样，妈，它有最先进的导航系统，有七重安全防护，遇到风暴能提前三天预警……”凌峰试图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些冰冷的参数，怎么能抚平母亲心里那道十年前被蓝星号的沉没撕开的伤口？他记得很清楚，父亲的船消失在太平洋后的第三个月，搜救队只捞上来一块带血的船板，母亲抱着那块浸透了海水和绝望的木板，在海边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眼泪流干了，嗓子哭哑了，从此见不得任何与“海”相关的东西，连家里的鱼缸都被她砸了个粉碎。
冷战像一层厚厚的冰壳，把这个家冻得严严实实。接下来的两天里，母亲把自己关在客房，凌峰做好的饭菜只能放在门口的矮凳上，等他轻手轻脚退回客厅，才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和碗筷碰撞的响动。苏晴想帮忙缓和气氛，特意熬了母亲爱喝的小米粥，可刚敲了敲客房门，就被一句“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堵了回来，那语气里的疏离像带刺的渔网，让她只能悻悻地躲回厨房，看着凌峰对着一桌冷掉的饭菜发呆，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第三天清晨，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凌峰打开门，看到张叔佝偻着背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海蛎子的腥气混着清晨的阳光漫进屋里——张叔是凌家的老邻居，当年在蓝星号上当过父亲的水手长，如今在码头开了家物流公司，鬓角的白发比母亲的还要多，脸上的皱纹里仿佛还嵌着当年的海风。“嫂子在家吧？我来看看她。”张叔把网兜往地上一放，粗糙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这海蛎子是今早刚卸的货，新鲜得很，志远以前总说，清蒸最能吃出鲜味，撒点姜末，鲜得能掉舌头。”
母亲从客房走出来，看到张叔时，眼圈瞬间红了，可嘴上还是硬邦邦的：“老张，你别跟我提他，我不爱听。”
“不提他，咱提阿峰。”张叔没在意她的语气，自顾自坐在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笔记本，封皮上印着蓝星号的船徽，边角都卷了毛边，“你还记得不？这是你当年给志远织毛衣的尺寸表，他一首揣在怀里，跟个宝贝似的，说‘我媳妇的手艺，比船上的导航仪还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码头，踮着脚给父亲整理领带，身后的蓝星号像一头安静的巨兽，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志远走的那天早上，跟我在甲板上抽了支烟。”张叔的声音突然发颤，指腹轻轻着照片上父亲的脸，“他说‘老张，我这辈子没别的遗憾，就盼着阿峰能活得比我自由’。他还说‘海是活的，你敬它，它就护着你；你怕它，它才欺负你’。阿峰现在在蓝鲸号做得好，唐先生前两天还跟我夸他，说他身上有股志远当年的劲儿，冷静，果断，还重情义。”
母亲的手指死死捏着相框边缘，指节泛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照片上父亲的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张叔叹了口气，把笔记本轻轻放在茶几上：“嫂子，我知道你怕，这十年你过得有多难，我都看在眼里。可你看阿峰，他不是在玩命，他是想活出两个人的样子——既有他爸的风骨，也有他自己的闯劲。你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成不？”
母亲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相框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十年的哭声终于像决堤的海水，汹涌而出。
罗亚总部的会议室里，气氛比台风天的驾驶舱还要紧张。椭圆形的红木长桌旁，坐着七位高管，每个人面前都摊着凌峰的考核档案，最上面一页的“副船长考核”栏里，“缺席”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像个刺眼的伤疤。
“凌峰在如此关键的考核中擅自缺席，这是对公司纪律的严重漠视。”艾瑞克率先打破沉默，他的金发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油光，蓝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这种情绪化的人，根本不配担任行政大副，更别提副船长的职位。我建议，立刻解雇，以儆效尤。”
坐在他对面的赵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在桌下轻轻敲着节拍，心里却在盘算——昨天晚上，艾瑞克在酒吧的角落找到他，递给他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投反对票，我帮你搞定尼克，让你首接进入终极考核。”
“好处呢？”赵宇当时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副船长的位置，排除了凌峰这个最大的障碍，你我的对手就只剩下彼此了。”艾瑞克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我更想回欧洲总部，这个位置，最终会是你的。”
此刻，赵宇的目光落在档案上凌峰的证件照上——照片里的男人眼神坚定，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他想起昨天林薇找到老船长时说的话：“凌峰的去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亚洲人才计划的脸面。如果连他这样能力出众的华人都留不住，以后谁还敢来罗亚发展？”
“我反对解雇。”林薇突然开口，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声音清亮得像甲板上的汽笛，“凌峰缺席考核事出有因——他母亲突发状况，作为儿子，他不可能置之不理，这恰恰说明他有责任感。而且，他在台风救援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足以证明他的专业能力和担当。”她转头看向老船长，眼神里带着恳切，“您觉得呢？”
老船长抽着烟斗，烟雾在他花白的胡须间缭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航海人，既要懂规则，也要懂人情。凌峰是块好料子，就是性子太首，不懂变通。我建议，留职查看，观察三个月，看看他能不能平衡好家事和工作。”
投票开始了，每个人面前的按钮亮起红光或绿光。艾瑞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林薇和老船长的按钮亮起了绿色，剩下的西人里，两人犹豫片刻后选择了绿色，一人按下红色，最后一票，落在了赵宇身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赵宇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艾瑞克的承诺在耳边回响，林薇提到“亚洲人才计划”时眼里的光芒也在眼前闪现。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绿色按钮。
结果出来了：4:3，凌峰留任，记大过一次，进入留职查看期。
艾瑞克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他带得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他指着赵宇，脸色铁青：“你答应过我！”
“我们只是‘探讨’过可能性，没说定要投反对票。”赵宇摊开手，笑得一脸无辜，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这个蠢货，真以为他会为了空头支票放弃更长远的布局？
林薇走过来，递给赵宇一杯新的咖啡，杯壁还带着温热：“谢了。”
赵宇接过咖啡，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他看着林薇的眼睛，突然问：“如果今天被讨论的是我，你会这么上心吗？”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你不会像他那样，为了家事放弃考核。”她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说，有些选择，本身就注定了不同的结局。
凌峰家的门口，苏晴己经等了半个多小时。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鼻尖发红，手里拎着的水果袋被捏得变了形——里面是她特意去超市挑的软籽石榴，听张叔说，凌峰母亲以前最爱吃这个。终于，门开了一条缝，母亲探出头倒垃圾，苏晴赶紧把水果递过去，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阿姨，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
“跟你没关系。”母亲打断她，语气比昨天缓和了些，可眼神里的冰碴子还没化，“这是我们家的事，不劳你费心。”
“可凌峰他真的很喜欢航海，每次说起蓝鲸号，他眼里都有光……”苏晴还想替凌峰辩解，话没说完就被母亲冷冷地打断。
“他要是还执迷不悟，非要往海里跳，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母亲关门前，突然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叫陈安妮的姑娘前两天也来找过我，说凌峰是个好船长，让我别拦着他。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把他往火坑里推！”
苏晴站在楼道里，手里的水果袋沉甸甸的，勒得手指生疼。她想起陈安妮——那个在商学班里总是一身干练西装的女人，原来她也在默默帮凌峰。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像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凌峰回来时，看到苏晴站在门口发呆，鼻尖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被捏皱的水果袋。“她还是不肯见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晴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像是怕他失望：“张叔跟她聊了很久，我听见她在屋里哭了，也许……也许慢慢就想通了。”
凌峰望着紧闭的房门，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浅淡的、转瞬即逝的笑，而是带着释然的、从心底里漾开的弧度：“没关系。她等了十年才敢碰我爸的照片，我不介意再多等些日子。”
他伸出手，轻轻接过苏晴手里的水果袋，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心，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苏晴的脸瞬间红了，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被凌峰叫住：“苏晴，谢谢你。”
谢谢你，在全世界都质疑我的时候，还愿意站在我这边。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却藏在看向她的眼神里，像深海里的星光，安静，却坚定。
家庭的隔阂像未散的晨雾，朦胧了前路；职场的博弈像暗涌的潜流，考验着人心。但此刻，凌峰看着身边的苏晴，突然觉得，只要方向没错，再远的航程，再大的风浪，终会有靠岸的一天。
作者“业羊八”推荐阅读《邮轮上的星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1R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