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告白与抉择
后厨的瓷砖地还沾着早上揉面时溅出的面粉，像撒了层薄薄的雪。迪卡把那张记录着烹调失误的单子拍在方强面前，纸页边角被他捏得卷成波浪，声音像锅铲敲在铁锅上：“说了多少次！活虾必须过沸水三分钟！你倒好，仗着自己会颠勺，随便炒两下就出锅，要是真吃坏了人，你担得起吗？把全船的安全当儿戏？”
方强的耳朵被骂得通红，像被蒸汽熏过的番茄，手里的不锈钢锅铲在灶台边蹭出“咯吱咯吱”的响，火星子溅到地上的面粉里。旁边切菜的王师傅举着菜刀笑，刀刃上的反光晃得人眼晕：“强子，不光迪卡骂你，哈许米姐刚才也在备餐间念叨呢，说‘方强再这么胡闹，就把他调去洗三天厕所，让他好好反省’。”
方强却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被牙膏刷得发白的牙，锅铲往墙上的挂钩一挂，发出“当啷”一声：“她念叨我，说明在乎我！”他凑近王师傅，声音压得像说秘密，“你们不懂，这叫关心，是喜欢的前奏。”
话音刚落，哈许米抱着盘刚烤好的曲奇走进来，米白色围裙上还沾着点奶油，像落了片云。“方强，过来。”她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可耳尖悄悄泛着红。
方强立刻像只摇尾巴的狗，颠颠地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曲奇盘：“哈许米姐，找我有事？这曲奇闻着真香，是给我的吗？”
哈许米把曲奇盘往他怀里一塞，饼干的黄油香扑了他满脸：“昨天换活虾的事，我问你，为什么擅自改流程？不知道违规操作会扣分吗？”
“因为想让游客吃新鲜的。”方强的声音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盘沿，突然抬头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沾了水汽的星星，睫毛上还沾着点面粉，“也因为……我喜欢你，哈许米。从第一次看你站在咖啡机前，手指那么巧地打奶泡，我就喜欢了。我愿意当你爱情的奴隶，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洗厕所，我就把瓷砖擦得能照见人影。”
哈许米的脸“唰”地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转身就走，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响：“胡闹！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后厨还有一堆事要做。”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下，声音轻得像叹息，被抽油烟机的响声盖了大半，“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们只是同事，仅此而己。”
方强怀里的曲奇盘突然变得很重，瓷盘硌得手心发麻。他看着哈许米消失在走廊的背影，嘴角的笑慢慢垮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连曲奇的香味都变得苦涩。
方大卫的办公室里，老式挂钟“滴答滴答”走着，黄铜钟摆晃得人眼晕。他正对着货运单上的“冻虾50箱”皱眉，笔尖在纸页上划了又划，门突然被“砰”地推开。李倩穿着件亮粉色连衣裙，裙摆上的亮片晃得人睁不开眼，手里挎着只鳄鱼皮包，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噔噔”的响，像在敲鼓：“方强那小子说你在这儿，果然没骗我。”
她是方大卫的前妻，离婚三年，八岁的女儿朵朵跟着她过。“朵朵的钢琴课学费该交了，三千二，你知道的。”李倩把缴费单拍在桌上，纸页边角卷得像麻花，“还有，我想在市区买套房，离朵朵学校近点，首付还差十万，你得帮衬点。”她顿了顿，突然凑近一步，香水味呛得方大卫往后仰了仰，“要不……我们复婚也行，至少你能天天看着女儿，省得她总问‘爸爸去哪儿了’。”
方大卫的手指在桌上抠出浅痕，木纹里嵌着的墨迹被他蹭得发灰：“学费我明天就打给你，买房的钱……我没那么多。”他的工资大半寄给老家养病的母亲，手里攥着的银行卡余额，连五万都不到。
“没那么多？”李倩冷笑一声，指甲在鳄鱼皮包上划出道白痕，“你在邮轮上当后勤主管，管着全船的吃喝用度，油水还少吗？别跟我装穷，方大卫，我还不知道你？”
正吵着，何莉突然端着杯刚泡的枸杞茶推门进来，茶杯上印着“富贵吉祥”的红字，声音甜得发腻，像泡在蜜里：“大卫哥，我给你送茶来了，看你最近总熬夜，补补身子——这位是？”她说着，故意往方大卫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贴上他的胳膊，头发丝扫过他的衬衫。
李倩的脸色瞬间难看，像被泼了盆冰水，亮粉色的连衣裙都显得俗气起来。她上下打量着何莉，目光像带着刺，突然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找了个‘小的’。行，方大卫，你的钱留着给新欢买枸杞吧，女儿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说完抓起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办公室的门被摔得“哐当”响，墙上的挂钟都晃了晃。
何莉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枸杞在水里浮浮沉沉。方大卫揉着眉心，指腹按得太阳穴发疼，没看她：“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海洋号的甲板上，船员们正忙着布置“与船长合影”的背景板。天蓝色的幕布上绣着金色船徽，风一吹像面骄傲的小旗，边角被吹得猎猎作响。海瑟薇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理了理制服领口，金边帽檐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帽徽的棱角硌着额头：“王子洋，你说……我要不要笑重点？总部的人昨天还发邮件，说我平时太严肃，不像‘亲民船长’，游客拍的照片里，我总皱着眉。”
王子洋正在调试相机，镜头盖“咔嗒”一声扣上，闻言回头笑了，眼角的梨涡盛着阳光：“船长，做自己就好。游客登上这艘船，是相信你能带着他们安全看遍大海，不是来看假笑的。”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相机屏幕上的海瑟薇——是上次她在驾驶舱看海图的样子，眉头微蹙，眼神专注，“你皱眉看海图的样子，比刻意笑起来好看，像艘稳稳当当的船。”
海瑟薇愣了愣，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风吹开的水波，伸手把帽檐往上推了推：“你说得对，安全比笑脸重要。”
天悦带着解压团的孩子们过来时，江晨正拉着刘畅躲在遮阳伞后嘀咕，手里的小国旗被捏得发皱：“等会儿拍照，你往苏老师旁边站，就说‘老师我怕晒’，我去跟丁老师说，让他也往那边挪挪，保管能拍张‘一家三口’照。”
刘畅红着脸点头，眼镜片反射着阳光，像只受惊的小鹿。拍照时，江晨果然借着“孩子们挤”的由头，推着丁凯往天悦身边靠，丁凯的肩膀离她只有一拳远，海风吹起他的白衬衫，衣角扫过她的胳膊，像片羽毛轻轻拂过，痒得她想躲。
“大家靠拢点！笑一个！”摄影师举着相机喊，快门“咔嚓”响。丁凯下意识往天悦那边挪了挪，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指尖能感觉到她体温的热度。天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相机的闪光灯晃了下，眼角的余光瞥见林薇站在不远处的栏杆旁，脸色不太好看，像结了层薄冰，正盯着他们这边。
晚上的谢师宴设在甲板餐厅，长桌上摆着冰镇海鲜拼盘，帝王蟹的红螯张着，像在炫耀自己的威武，旁边的龙虾尾泛着青白的光。齐父举着酒杯站起来，啤酒肚把条纹衬衫撑得圆圆的，领口的纽扣都快崩开了：“感谢苏导游和林经理，还有丁先生，这几天多亏你们照顾！孩子们玩得开心，我们当家长的也放心！”他特意看向坐在天悦旁边的刘畅，眼睛笑成条缝，“这孩子一门心思上海事学院，以后还得靠丁先生多指点，您在海事圈人脉广，给孩子们指条明路。”
丁凯放下筷子，银质筷尖在盘沿碰出轻响，声音很稳，像敲在礁石上：“能不能上，得靠他自己努力。海事学院看的是分数和体能，不是人脉，能力才是硬通货。”
“是是是，”齐父笑着打圆场，手里的酒杯晃出啤酒沫，“但丁先生经验足啊，以后总能帮衬一把，孩子们有您这层关系，心里也踏实。”他端着酒杯走到丁凯面前，酒液在杯里晃出金色的弧，“我敬您一杯，以后多关照！”
“抱歉，海员在航期间不能喝酒，这是规定。”丁凯微微欠身，指尖在桌布上划出浅痕，没接酒杯。
天悦见状，拿起丁凯面前的果汁杯，往自己的红酒杯里倒了些，紫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细痕：“齐叔叔，丁先生有规定，我替他喝。”她仰头喝了大半杯，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辛辣的暖意，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几轮酒下来，天悦的脸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开始发飘，手指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圈。她突然指着丁凯，“噗嗤”笑出声，声音有点大，盖过了周围的谈话声：“丁凯，你厉害啊，一计连一计……先是假装不认识，又故意靠近，打篮球、看海豚，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想追我就首说嘛，绕这么多弯子……”
丁凯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耳根红得像要滴血，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王子洋和团里的女生菲儿对视一眼，强憋着笑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天悦：“苏老师喝醉了，我们送她回房休息。”
回到船舱，天悦被往床上一放，立刻像滩软泥似的陷了进去，嘴里还嘟囔着“别以为我傻……我早就看出来了……”，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丁凯站在门口，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晚安，床头有水，别吐了。”
屏幕亮了很久，蓝色的消息框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没等来回复。他轻轻带上门，走廊的夜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像条没说出口的话。
深夜的驾驶舱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寂静，红色的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旋转，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像蒙了层血：“前方发现暗礁群！距离5海里！深度不足10米！”
海瑟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军绿色的船长制服下摆扫过控制台，指尖在布满按钮的面板上飞快操作，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左满舵！减速至5节！通知全体船员，三级戒备，准备防撞！”她亲自握住舵盘，黄铜的方向盘在她掌心转动，手腕上的表针在灯光下跳动，像在倒数着危险的距离。
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桌上的咖啡杯“哐当”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到海图上，晕开一小片污渍。最终，海洋号像条灵活的鱼，平稳地绕开暗礁群，警报声戛然而止。摩根站在瞭望塔旁，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刚才他因为前一晚没睡好，靠着栏杆打了个盹，晚了三分钟发现礁石，差点酿成大祸。艾伦冲过来，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骂，唾沫星子溅到他的制服上：“你差点害死全船的人！瞭望是最基本的职责，你连这个都做不好？趁早滚回你的英国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摩根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没敢反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驾驶舱里的灯光映着海瑟薇紧绷的侧脸，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暗礁群，像看着潜伏在深海里的怪兽，指腹在舵盘上磨出红痕。
天悦是被太阳穴的钝痛疼醒的，阳光透过舷窗照在她脸上，刺得她赶紧闭上眼，喉咙干得像冒了烟。菲儿端着杯蜂蜜水走进来，杯子上还印着只小熊，笑着打趣：“苏老师，你昨晚可太厉害了，抱着丁先生的胳膊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别装了’，把他吓得差点跳海，还是王子洋拉着他才没跑。”
天悦的脸“唰”地红了，像被泼了盆热水，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连耳朵尖都在发烫。她抓着菲儿的手追问，指节捏得发白：“我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很过分的话？”
“说他‘一计连一计，套路真多’，还说‘别想骗我，我聪明着呢’。”菲儿憋着笑，肩膀抖个不停，“对了，丁先生半夜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哦，他会不会以为你故意不理他？”
天悦掀开被子坐起来，懊恼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她抓起手机，屏幕上丁凯的“晚安”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十七分，旁边的“己读”字样像个嘲笑的表情。指尖悬在屏幕上，她突然不知道该回什么——是该道歉说“喝醉了胡说”，还是该顺着醉话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甲板上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从开着的舷窗钻进来，吹起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天悦望着远处与天际线相接的海平面，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这场醉酒后的胡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撬开了她和丁凯之间那扇紧闭的门，而门后是什么，她既期待得心跳加速，又害怕得想往后退。
晨光落在她的手背上，暖得像句没说出口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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