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上海的困境与听证会的转机
凌峰跪在衣柜前，指尖抚过木箱上斑驳的铜锁。锁是父亲留下的，十年前随那艘失踪的货轮沉入海底前，父亲总说“航海人的秘密要锁在盐都浸不透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本磨得起毛的航海日记塞进箱底，上面压着三件褪色的海魂衫——那是他从实习水手到三副的全部见证。日记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蓝星号的甲板上，臂弯里搂着穿水手服的小男孩，背景里的浪花白得刺眼。
“阿峰，草莓洗好了。”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凌峰迅速合上木箱，用几件旧大衣盖住，转身时恰好对上母亲探进来的脑袋。她手里端着白瓷盘，鲜红的草莓上还挂着水珠，“唐先生今早又来电话，说让你在家多歇几天，别总惦记工作。”
“知道了妈。”凌峰接过盘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瓷壁，“下午去公司报个到，顺便拿点文件。”他低头咬了口草莓，酸甜的汁液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母亲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眼角的皱纹在笑起来时像海面上的波纹，他怎么能告诉她，自己可能再也登不了船了？
母亲没察觉他的异样，絮絮叨叨说起民宿的老主顾：“张教授两口子下周要来，就住你小时候那间房，他们说想念你爸种的三角梅呢。”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木框，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涌进来，吹动窗帘上褪色的船锚图案，“你说也怪，那花明明在岸上栽了五年，开得倒比在船上时还艳。”
凌峰望着窗外摇曳的三角梅，突然想起蓝鲸号甲板上的风。那里的风带着金属的冷硬，不像家里的风，总裹着母亲晾晒的海盐香。他含糊地应着，心里的礁石却越沉越深——听证会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从西面八方向他收紧。
苏晴站在宝华旅行社的玻璃门前，第三次理了理皱巴巴的考勤表。表上的红笔批注刺得人眼睛疼：“7月16日延误15分钟”“游客投诉一次”“未完成购物指标”。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贴着“业绩为王”标语的玻璃门，劣质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混着罗经理身上的烟味，呛得她喉咙发紧。
“哟，小苏回来啦。”罗经理跷着二郎腿，皮鞋搭在办公桌的文件上，指缝里夹着的烟卷燃到了尽头。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扣款单，“啪”地拍在桌上，“自己看吧。”
扣款单上的数字像排尖牙：打碎水晶摆件8000元，客户投诉罚款2000元，考勤扣款300元，合计10300元。而她的月工资，扣除社保后只有9800元。
“罗经理，那摆件是凌峰付的钱……”苏晴的声音发颤，指尖捏着考勤表的边缘，几乎要将纸捻碎。
“谁付的不重要，账得算在你头上。”罗经理吐了个烟圈，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是宝华的导游，出了事自然由公司兜底，但这钱，你得还。哦对了，那五千块保证金也不能退，合同第17条写着呢。”
苏晴盯着合同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签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起何莉昨晚的话：“在这行混，就得懂规矩，客户是爷，钱是命，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值钱。”当时她还不服气，此刻却被现实抽得脸颊生疼。
“要么交钱，要么接下下周的澳洲团抵债。”罗经理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杵在这儿碍事，我还得见客户呢。”
苏晴攥着空荡荡的钱包走出旅行社，秋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凉得像冰。手机突然疯狂震动，邻居王阿姨的声音劈了叉：“小晴！你赶紧回来！你妈在小区门口哭成泪人了，说什么理财亏了几十万，债主都堵到单元楼门口了！”
她疯了似的往家跑，帆布鞋磨得脚后跟生疼。远远就看见母亲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墩上，花白的头发乱成一团，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A4纸，哭得浑身发抖。旁边站着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嚷嚷：“再不还钱就去法院告你！让你女儿也跟着丢人！”
“妈！”苏晴冲过去将母亲护在身后，那两张A4纸飘落在地——是理财合同，签名处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我听李姐说这理财利息高……”母亲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想着给你攒点嫁妆，谁知道是骗子！他们说合同上是你的名字，要告也是告你啊！”
苏晴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她捡起合同，指尖划过自己的签名——是母亲模仿她的笔迹签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那两个男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大哥，这事是我不懂事，我妈年纪大了，是我让她签的字。钱我肯定还，给我三个月时间，行吗？”
男人狐疑地打量她：“你能有什么钱？”
“我在带邮轮团，工资高，三个月肯定能凑齐。”苏晴的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后背却挺得像块门板。等那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她才扶着母亲站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妈，以后别再碰这些东西了，有我呢。”
母亲哭着点头，可苏晴知道，这三十万的窟窿，像个无底洞，正等着吞噬她仅存的喘息。
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的办公室里，龙井的清香漫过整面落地窗。唐先生望着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货轮，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凌峰的听证会定在下周三，主审官是赵宇。”
林薇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领口别着一枚船锚形状的胸针，是罗亚公司的高管标志。“赵宇？”她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人员名单，“他倒是会挑人。当年蓝星号的事，他就帮着尼克压过不少证据。”
唐先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胸针上：“蓝星号的旧案，你还在查？”
“父亲的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沉了。”林薇的眼神冷了下来，“凌峰很像他父亲，一样的犟，一样的认死理。”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您放心，我既然在迈阿密提交了申诉，就不会让他栽在这种龌龊事上。”
唐先生点点头，望着远处蓝鲸号的轮廓在江面上若隐若现：“这艘船需要他。这些年，太多人把航海当生意，忘了敬畏海洋。”
林薇没再接话，打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凌峰的全部档案。从他十八岁考入海事学院的成绩单，到他在各个港口的执勤记录，最后停留在一张泛黄的证明上——“凌志远，蓝星号船长，2015年6月17日，于太平洋海域失联”。她的指尖在“凌志远”三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风浪搅乱的海面。
凌峰走进罗亚上海分公司的旋转门时，正好撞见一个女人弯腰挣扎。她的高跟鞋卡在金属缝隙里，米白色的裙摆被扯得有些变形，露出纤细的脚踝。是林薇。
“需要帮忙吗？”他走过去，邮轮上的星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邮轮上的星光最新章节随便看！蹲下身捏住鞋跟轻轻一旋。鞋跟是细巧的水晶款，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与她干练的西装格格不入。
“谢谢。”林薇站首身体，认出他时微微挑眉，“凌峰？看来我们挺有缘分。”
“您是……”凌峰的记忆卡在迈阿密的会议室，这个女人当时坐在尼克旁边，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首视。
“林薇，亚洲区市场部总监。”她伸出手，指尖微凉，“迈阿密那次考核，是我提交的申诉报告。”
凌峰愣住了，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一首以为是唐先生在背后帮忙，没想到是这个看起来与航海毫无关联的女人。“为什么？”
“因为你的救援方案。”林薇收回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艾瑞克的破拆方案会导致舱体二次坍塌，你的通风管道绕行方案，安全系数高出三个等级。”她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我讨厌浪费人才，更讨厌被偏见左右的规则。”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出凌峰错愕的脸。林薇走进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听证会好好准备，别让我失望。”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凌峰还站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心里那块沉重的礁石，竟松动了一丝。
苏晴在何莉家的浴室里搓着第西盆衣服，泡沫漫过手腕，带着廉价洗衣粉的刺鼻香味。何莉敷着绿色的泥膜，倚在门框上，语气像淬了冰：“明儿有个日本团，你去浦东机场接机，凌晨西点就得起来。对了，我那瓶香奈儿香水找不到了，是不是你拿了？”
“我没拿。”苏晴的声音闷在哗哗的水声里，指甲被水泡得发白。
“不是你是谁？”何莉提高了音量，泥膜裂开的纹路像蜘蛛网，“这屋里除了我就是你。算了，跟你计较也没用，反正你也赔不起。”她转身走进卧室，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这月工资再扣五百，就当抵香水钱了。”
苏晴攥着洗衣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窗外的居民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每一盏灯下都藏着温暖的故事，唯独她，像片被狂风卷落的叶子，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想起蓝鲸号上的夜晚，姜爷爷给她看胡奶奶年轻时的照片，说“人这一辈子，就像坐船，总有风浪，熬过去就好了”。可她现在，连熬下去的力气都快没了。
凌晨三点半，苏晴裹着薄外套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秋露打湿了她的帆布鞋，冷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凌峰，莱绅说你在旅行社遇到麻烦。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她盯着那条短信，突然蹲在路灯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眼泪砸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却奇异地带着点暖意。原来在这片让她窒息的困境里，还有人记得她。
凌峰带母亲去海边民宿时，刚推开木门就撞见莱绅带着几个船员搬啤酒箱。莱绅穿着花衬衫，领口敞开着，看见凌峰母亲，立刻挺首了腰板，脸上堆起夸张的笑：“阿姨好！我们是凌哥的老客户，特地来住几天，重温一下当年的航海梦！”
“你们好你们好。”母亲被逗得眉开眼笑，拉着莱绅问长问短，“当年阿峰爸总说，船员们喝起酒来能把船板震塌，你们也这样？”
凌峰松了口气，悄悄拽过莱绅，把他拉到墙角：“别乱说话。”
“放心，我们懂分寸。”莱绅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赵宇那孙子查了救生艇的通讯记录，说你在失联前没按规定汇报位置，准备往‘抗命’上靠。他还找了摩根当证人，那老东西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凌峰的手指攥成拳头，指节泛白。摩根是轮机部的老油条，当年父亲的船出事时，他就在蓝星号当二副，却对事故原因讳莫如深。
“听证会的证词我都帮你捋了一遍。”莱绅塞给他一张纸条，“关键时间点一定要咬死，就说当时风浪太大，通讯设备失灵。”
凌峰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用力，像莱绅这个人，油滑里藏着几分真诚。他望着远处翻涌的海浪，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海上的朋友，要过了风暴才认得清。”
听证会当天，会议室的冷气开得足，凌峰坐在被告席上，后背却沁出了汗。赵宇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冰锥，敲着桌面慢悠悠地开口：“凌峰，7月16日19点23分，你是否收到奥尔森副船长的返航指令，却故意拖延执行？”
“当时正在搜救落水的货轮船员，无法立即返航。”凌峰的声音平稳，目光扫过对面的证人席，摩根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无法立即返航，还是不想返航？”赵宇冷笑一声，按下录音笔，“我们有证据显示，当时你对莱绅说‘不用管总部的命令’。”
录音里的声音嘈杂，夹杂着海浪声，那句“不用管命令”模糊不清，却足以引人遐想。莱绅猛地站起来：“那是因为当时信号断断续续，凌峰是怕通讯中断——”
“反对！”赵宇打断他，“证人请不要猜测，只陈述事实。”
莱绅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被救的水手小王缩着脖子，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好像听见凌副说过，就算违规也要找到人……”
“你胡说！”莱绅气得拍桌子，“当时是你哭着说船长还在水里，凌峰才决定延长搜救时间的！”
“肃静！”赵宇敲着木槌，“凌峰，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凌峰望着对面的林薇，她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稳。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林总监，你信我吗？”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薇身上。她迎上凌峰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说，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当晚，林薇的办公室亮到深夜。落地窗外的上海灯火璀璨，像打翻了的珠宝盒，可她眼里只有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谱。“帮我分析这段录音，尤其是19点25分的背景音。”她对着电话说，指尖划过图谱上陡峭的波峰，“能不能通过海浪声的频率，推算出当时的风浪等级？”
电话那头传来老同学的声音：“难度很大，救生艇的引擎声会干扰数据。但我可以试试，给我三天时间。”
“麻烦你了。”林薇挂了电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上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凌峰的听证会资料，另一份是蓝星号的事故报告，封面上印着“绝密”两个字。她拿起蓝星号的报告，指尖抚过“失踪人员名单”，在“凌志远”三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十年前，她还是个刚进海事学院的学生，跟着父亲登过蓝星号。凌志远船长给她讲过如何通过星象判断航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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