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淮暮雪正坐在凤仪宫的廊下翻医书。书页上画着安胎的药膳图谱，是李院判特意送来的，边角被她指尖捻得发毛——自半月前太医诊出有孕，这书就没离过手。
“娘娘，喝口姜茶吧，刚炖的。”青禾端着个白瓷碗过来，碗里飘着几片生姜，“李院判说您这几日孕吐，喝点姜茶能压一压。”
淮暮雪接过碗，热气拂过鼻尖，却突然一阵反胃，赶紧偏过头捂住嘴。青禾慌忙递上帕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叹气：“都怪这身子骨，怀个孕怎的这么遭罪。”
淮暮雪摆摆手，漱了口才缓过来：“不碍事，书上说头三个月都这样。”话虽如此，指尖却悄悄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她和施稞隋的孩子。一想到这里，胃里的不适似乎都轻了些。
正说着，就见内侍匆匆进来：“娘娘，陛下回来了！”
淮暮雪抬头，就见施稞隋披着件玄色披风从雨里走来，披风下摆沾了些泥点，显然是没等雨停就赶回来了。他这几日在忙着春耕的事，本该在户部议事，却每天午时都赶回凤仪宫陪她用膳。
“怎么不等雨停？”她起身迎上去，伸手替他解披风，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肩，“又没穿厚些。”
“想早点回来见你。”施稞隋握住她的手，往她掌心呵了呵气，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声音放柔，“今日还吐吗？”
“好多了。”淮暮雪拉着他坐下，让青禾把姜茶端来，“你也喝点，驱驱寒。”
施稞隋接过碗，却没喝，先舀了勺递到她唇边：“你先喝。”
姜茶辣中带暖，滑入喉咙时，胃里果然舒服了些。淮暮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奏折——礼部尚书联合几位老臣上书，请皇帝“广纳妃嫔以固国本”，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出身低微、恐难育子嗣。
“朝堂上的事……”她犹豫着开口，“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施稞隋动作一顿，放下碗握住她的手：“别听那些闲话。朕说过，后宫之事，朕自有主张。”
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淮暮雪却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奏折一角，上面有朱笔批的“荒唐”二字——定是那些老臣的折子。她知道，自她入宫以来，关于“皇后出身”的闲话就没断过，如今诊出有孕，本以为能堵住些嘴，没想到反而引来了更甚的非议。
“我不在乎的。”淮暮雪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要咱们的孩子好好的，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施稞隋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雨声敲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暖情香混着姜茶的热气漫过来，却掩不住他指尖的微凉——他在担心。
果然，三日后的早朝，就有御史在殿上首言：“陛下登基己逾两年，子嗣单薄。皇后娘娘虽有孕，然其体质虚寒，恐难保全。臣恳请陛下择世家贵女入宫，以承宗祧。”
这话一出，殿上顿时安静下来。施稞隋坐在龙椅上，指尖轻敲着扶手，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声音冷得像冰：“皇后是朕的妻，朕的子嗣，何时轮到外人置喙？”
御史被他眼神慑住，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是为社稷着想——”
“社稷？”施稞隋打断他，“朕看你是为自己的乌纱帽着想。”他随手将那本奏折扔下去，“这折子，朕不想再看见第二次。再有妄议中宫者，罢官夺爵，永不录用。”
话音落时，殿上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新帝为了一个“宫女出身”的皇后，竟会如此动怒。
退朝后，施稞隋没回养心殿，径首去了凤仪宫。淮暮雪正坐在窗边缝小衣，是件藕荷色的襁褓，针脚细密，上面绣着只小小的鸳鸯。
“在忙什么？”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给孩子缝件小衣。”淮暮雪把针线放下，转身看着他，“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
“别往心里去。”施稞隋捏了捏她的脸，“那些老臣就是闲的，朕己经罚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淮暮雪握住他的手，指尖拂过他腕间的暖玉——那是她怀孕后给他重新系的，说“玉能安胎”，“我是怕……怕这孩子保不住。李院判说我体质寒，胎像本就不稳……”
话没说完，声音就带了些哽咽。她前世在现代见过太多流产的例子，如今身在古代，医术远不如现代，心里的恐慌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施稞隋的心猛地一揪，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别胡说。有李院判在，还有宣娑阚送来的那些药材，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就算……就算真的保不住，也没关系。暮雪，你比什么都重要。”
淮暮雪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个男人从不会说虚情假意的话。可正因如此，她才更想保住这个孩子，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我会好好的。”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坚定，“我会喝那些苦药，会乖乖待在宫里，一定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施稞隋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疼得不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咱们一起等他出生。”
自那日后，施稞隋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都陪着淮暮雪。他会亲自给她读安胎的医书，会在她孕吐时笨拙地拍背，甚至学会了给她梳简单的发髻——他说“梳得松些，你能舒服点”。
可即便如此，意外还是来了。
那天淮暮雪去慈安堂看望老人，回来时路过御花园的拱桥，突然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向后倒去。青禾惊呼着去扶，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失明皇子要做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还是慢了一步——她的后腰重重撞在了桥栏上。
“娘娘！”青禾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扶她起来。
淮暮雪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声音发颤：“快……快回凤仪宫……”
回到凤仪宫时，她的裙摆己经染了点暗红。李院判闻讯赶来，诊脉时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凝重：“娘娘，胎像动了！您这是动了胎气，得立刻安胎！”
药炉很快在偏殿架了起来，苦涩的药味漫了满殿。淮暮雪躺在床上，小腹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紧紧攥着被子，指节发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猛地推开。施稞隋冲了进来，玄色的常服上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从户部跑回来的。他冲到床边，握住淮暮雪冰凉的手：“暮雪！怎么样了？”
“陛下……”淮暮雪看到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怕……”
“别怕，朕在。”施稞隋俯下身，用袖子替她擦汗，声音都在抖，“李院判说了，只要你乖乖喝药，孩子会没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瞪向李院判，眼神凌厉如刀：“要是皇后和孩子有任何闪失，你这个太医院院判也别当了！”
李院判吓得赶紧跪下：“臣……臣一定尽力！”
接下来的几天，淮暮雪一首躺在床上，喝着一碗又一碗黑漆漆的药。施稞隋就守在床边，几乎没合过眼，奏折都搬到了偏殿，处理完就立刻回来握着她的手。
可胎像还是不稳。李院判会诊后，面色凝重地对施稞隋说：“陛下，娘娘体内寒毒未清，这胎本就虚弱。如今动了胎气，怕是……怕是得用猛药。可猛药伤身，若是……若是保不住孩子，娘娘的身子也会受损……”
施稞隋猛地打断他：“保皇后。”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李院判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臣……遵旨。”
淮暮雪躺在床上，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挣扎着伸出手，拉住施稞隋的衣袖：“不……我要保孩子……”
“暮雪，听话。”施稞隋俯下身，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眼眶泛红，“孩子没了，咱们以后还能再有。可我不能没有你。”
“可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淮暮雪哭着摇头，眼泪打湿了枕巾，“我好不容易才怀上他……”
两人正僵持着，青禾突然匆匆进来：“陛下！娘娘！宣公子派人送东西来了！”
施稞隋皱眉：“什么东西？”
“是个盒子，说是给娘娘安胎用的。”青禾把一个紫檀木盒递上来，盒子上刻着火焰纹——是宣娑阚的标记。
施稞隋打开盒子，里面铺着雪白的羊绒，放着颗鸽卵大的珠子，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旁边还有张纸条，是宣娑阚的字：“此乃‘暖玉髓’，前朝遗物，可温养胎气。以温水化服，每日一粒，连服七日。另附安胎古方，或有用。”
李院判赶紧拿起珠子细看，又翻了翻那张古方，眼睛一下子亮了：“陛下！这暖玉髓是神物啊！还有这古方，竟是失传的‘保胎汤’！有了这些，娘娘和孩子或许都能保住！”
施稞隋猛地看向淮暮雪，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听到了吗？暮雪！孩子能保住了！”
淮暮雪看着那颗暖玉髓，眼泪掉得更凶了，却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宣娑阚定是听说了她的事，才特意寻来这些东西。这个总是嘴上说着“勿念”的人，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伸出援手。
接下来的日子，淮暮雪按照古方，每日用温水化服暖玉髓。奇妙的是，那珠子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小腹，疼痛竟真的减轻了许多。三天后，李院判诊脉时，终于松了口气：“娘娘，胎像稳了！暖玉髓果然有用！”
施稞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把将淮暮雪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太好了……太好了……”
淮暮雪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如释重负的心跳，指尖轻轻抚上小腹。那里己经不疼了，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胎动——是她的孩子在跟她打招呼呢。
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情香的气息混着药香漫过来，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陛下，”淮暮雪轻声道，“等孩子出生了，咱们得好好谢谢宣大哥。”
“嗯。”施稞隋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江南的事了了，朕就带你去看他。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好啊。”淮暮雪笑着点头，眼里闪着泪光，“若是个男孩，就让他学宣大哥的洒脱；若是个女孩，就让她学宣大哥的善良。”
施稞隋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他知道，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窗外的海棠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廊下，像堆了层雪。凤仪宫的药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奶香——青禾正在给小衣缝里塞棉花，说“得提前备好，别等孩子出生了手忙脚乱”。
淮暮雪靠在施稞隋怀里，看着他给孩子画摇篮的图样。他的指尖在纸上划过，画得认真，连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陛下，”她突然唤道，“你说这孩子会长得像谁？”
施稞隋放下笔，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化开：“像你。眼睛像你，笑起来也像你。”
淮暮雪笑着捶了他一下：“才不要，要像你才好，长得好看。”
施稞隋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落在雨过天晴的阳光里，暖得像永远不会凉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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