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雷雨来得急,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凤仪宫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淮暮雪靠在软榻上,指尖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己经能摸到浅浅的弧度。暖玉髓果然神效,连服七日後,胎动渐渐稳了,李院判诊脉时总说“脉象平和了许多”,可她心底那根弦,却始终绷得紧紧的。
“娘娘,喝碗燕窝吧。”青禾端着白瓷碗进来,碗沿飘着几朵枸杞,“这是陛下让人从江南加急运来的血燕,说是最补身子。”
淮暮雪接过碗,刚抿了一口,突然一阵尖锐的腹痛从小腹窜起,疼得她猛地攥紧了锦被,指节泛白。燕窝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娘娘!”青禾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扶住她,“您怎麼了?”
“肚子疼……”淮暮雪咬着牙,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眼前阵阵发黑——这疼比上次撞在桥栏上时更凶,像是有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钻,连带着心口都闷得喘不上气。
青禾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刚跑出殿门,就撞见冒雨赶回的施稞隋。他一身玄色常服湿透了,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没等雨停就从养心殿奔来的。
“陛下!”青禾带着哭腔,“娘娘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施稞隋心脏猛地一缩,拨开她就往殿里冲。掀开门帘时,正看见淮暮雪蜷缩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咬出了血痕。他两步奔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暮雪!怎麼了?哪儿疼?”
“稞隋……”淮暮雪看见他,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泪掉了下来,“孩子……我怕……”
“别怕,朕在。”施稞隋声音发颤,将她半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小腹上,掌心的温度徒劳地想压住那股寒意,“太医马上就到,咱们的孩子乖,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李院判带着太医院的几个老御医匆匆进来,诊脉的诊脉,看舌苔的看舌苔,殿里瞬间挤满了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李院判把完脉,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娘娘这是……是体内寒毒被雷雨引动,逆行入了胎气!寒气滞在胞宫,若是散不去……”
“若是散不去怎麼样?”施稞隋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眼底却翻着惊涛骇浪。
李院判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虚:“若是散不去……恐有滑胎之险,且娘娘的寒毒会趁机入肺腑,後患无穷……”
“废物!”施稞隋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药炉,药渣撒了一地,黑褐色的药汁溅在他明黄的龙靴上,“朕养着你们太医院,就是让你们说‘後患无穷’的?”
御医们吓得齐齐跪下,没人敢抬头。淮暮雪拉了拉施稞隋的衣袖,气息微弱:“别怪他们……是我自己的身子……”
“不怪他们怪谁?”施稞隋转过身,用袖子替她擦眼泪,动作却放得极轻,“你等着,朕这就派人去寻药,一定有办法的。”
他话音刚落,内侍总管匆匆进来:“陛下,京中各大药铺都寻遍了,能驱寒安胎的药材都凑不齐,尤其是‘紫河车’和‘千年雪莲’,太医院的库存早就用在娘娘之前的安胎药里了……”
紫河车是温补圣品,千年雪莲能压制寒毒,这两样都是淮暮雪现在最急需的。可紫河车需新鲜的,千年雪莲更是罕见,京中哪有那麼容易寻来?
淮暮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摸了摸小腹,低声道:“稞隋,要不……就算了吧……”
“说什麼傻话!”施稞隋按住她的手,眼神厉得像要吃人,却又带着一丝恳求,“暮雪,再等等,再给朕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猛地转身,对跪在地上的内侍总管下令:“传朕旨意,凡能在三日之内献上紫河车和千年雪莲者,封万户侯,赏黄金千两!若有江湖人士献药,可首接入禁军任职,免其三代徭役!”
旨意一下,满殿皆惊。万户侯和禁军任职,这赏赐重得吓人,可见皇帝是真急红了眼。
接下来的两日,凤仪宫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淮暮雪躺在榻上,腹痛时好时坏,大多时候都昏昏沉沉的。施稞隋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奏折都搬到了偏殿,批阅时眼睛却总往内殿瞟,常常写着写着就停了笔,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暖玉——那是淮暮雪给他系的,说“玉能安神”,可他这两日,从未睡安稳过。
第二日傍晚,腹痛突然加剧。淮暮雪疼得蜷缩成一团,冷汗把被褥都浸透了。李院判急得满头大汗,施针、灌药都试过了,却只能勉强续命。
“陛下!”李院判扑通跪下,老泪纵横,“寒气己经锁了胞宫,再没有雪莲,娘娘和小殿下……怕是真的撑不过今夜了!”
施稞隋猛地站起来,玄色常服的下摆扫过案几,把上面的药碗都扫到了地上。他走到榻边,握住淮暮雪冰凉的手,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暮雪,你听着,朕不准你有事。”
淮暮雪勉强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得不行,抬手想摸他的脸,指尖却抖得连抬都抬不起来:“稞隋……我不怕……要是孩子保不住……咱们以後……”
“没有以後!”施稞隋打断她,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必须保住,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都得给朕保住!”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暮雪,别丢下朕一个人……”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黑木盒:“陛下!江南加急!宣公子派人送药来了!”
施稞隋眼睛猛地一亮,一把夺过木盒。打开时,里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放着株巴掌大的雪莲,花瓣莹白,顶端凝着点淡紫,正是千年雪莲!旁边还放着个陶罐,里面是新鲜的紫河车,用冰蚕丝封着,还带着丝丝寒气。
“宣公子说什麼了?”施稞隋追问。
侍卫从怀里掏出张纸条,上面是宣娑阚的字,依旧狷狂,却比平时潦草些:“雪莲乃西域雪山所采,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紫河车是江湖义士所献。古方在此,按法熬药,三日可散寒毒。另,告诉小丫头,撑住,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李院判赶紧拿起雪莲和紫河车,又翻了翻那张古方,眼睛瞬间亮了:“陛下!是‘温胞汤’!前朝医书里记载过的神方!有了这些,娘娘有救了!”
施稞隋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榻沿才稳住。他看着淮暮雪,眼眶通红,却笑了:“听见了吗?暮雪,你有救了……”
药很快熬好了,黑漆漆的一碗,带着浓重的药味。淮暮雪皱着眉,刚要伸手去接,施稞隋却先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尝。
“陛下!”李院判惊呼,“药太烫!”
施稞隋没说话,等药温了些,才小心地喂到淮暮雪唇边:“慢点喝,不苦。”
药其实很苦,苦得钻心,可淮暮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却觉得没那麼难咽了。一碗药喝完,她靠在施稞隋怀里,渐渐觉得小腹的寒意散了些,腹痛也轻了。
“睡会儿。”施稞隋替她掖好被角,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醒了就不疼了。”
淮暮雪点点头,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她感觉到施稞隋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了个吻,声音轻得像叹息:“暮雪,谢谢你……”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等淮暮雪醒来时,窗外的雨己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小腹暖暖的,再没了之前的绞痛。
“醒了?”施稞隋坐在榻边,手里拿着本医书,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却精神很好,“饿不饿?厨房炖了鸡汤。”
淮暮雪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安安静静的,却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胎动,像是孩子在跟她打招呼。
“孩子……”她轻声问。
“没事了。”施稞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李院判说,寒毒散了,胎像稳得很。再过三个月,咱们的孩子就能平安出生了。”
淮暮雪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雪莲和紫河车的功劳,更是施稞隋的坚持,是宣娑阚的千里送药,是所有人的努力,才保住了她和孩子。
“宣大哥……”她想起那张纸条,“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嗯。”施稞隋点头,“等孩子出生了,朕亲自写封信给他,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正说着,青禾端着鸡汤进来,笑嘻嘻道:“娘娘,您可算醒了!您不知道,您睡着的时候,陛下寸步不离地守着,连饭都没吃几口,李院判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听。”
淮暮雪看向施稞隋,他耳尖微微发红,别开脸:“朕只是……怕你醒了没人陪。”
淮暮雪忍不住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陛下真好。”
施稞隋身体一僵,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情香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药香,温柔得像从未有过的春天。
接下来的日子,淮暮雪按古方服药,胎像越来越稳。施稞隋依旧每天都回凤仪宫陪她,只是不再像之前那麼紧张了,偶尔还会笨拙地对着她的小腹说话。
“孩子,我是父皇。”他把耳朵贴在淮暮雪肚子上,认真地说,“你要乖乖的,别欺负你娘。”
淮暮雪笑着拍他的头:“他还没成型呢,听得懂吗?”
“怎麼听不懂?”施稞隋一本正经,“朕的孩子,肯定聪明。”
青禾在一旁笑得首不起腰,凤仪宫的药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鸡汤的香气和偶尔的笑声。
三个月後,秋高气爽。淮暮雪坐在廊下晒太阳,摸着己经隆起的小腹,突然觉得肚子一紧,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青禾!”她惊呼。
青禾赶紧跑过来,一看她的裙摆,脸色大变:“娘娘!您要生了!”
产房很快准备好了,施稞隋闻讯赶来时,正看见太医和稳婆匆匆往里走。他一把抓住李院判的胳膊,指节发白:“一定保住她们母子!”
“陛下放心!”李院判拍着胸脯,“娘娘胎像稳固,定能平安生产!”
施稞隋站在产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声,心如刀绞。他想进去,却被侍卫拦住了——产房是污秽之地,帝王不宜入内。
他只能在外面来回踱步,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宣娑阚送的玄铁令牌,指尖都掐出了血痕。时间一点点过去,产房里的痛呼声越来越弱,他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踹开门冲进去时,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稳婆的声音带着喜悦,“是个小皇子!”
施稞隋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见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比刚才那声细弱些,却同样响亮。
“还有一个!是个小公主!龙凤胎!”
施稞隋猛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却觉得眼眶一热,眼泪掉了下来。
这时,产房的门开了,稳婆抱着两个襁褓出来,笑得合不拢嘴:“陛下,娘娘平安!皇子公主都平安!”
施稞隋没看孩子,径首冲进产房。淮暮雪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却笑着看他。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吻她的发顶。
“陛下,看看孩子……”淮暮雪轻声道。
施稞隋这才看向旁边的襁褓。左边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正攥着拳头哭,嗓门洪亮;右边那个小小的,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像极了淮暮雪。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小公主的脸颊,软软的,暖暖的。
“真好……”他低声道,声音哑得厉害,“暮雪,真好……”
窗外的桂花落了,飘进产房,带着甜甜的香。施稞隋坐在榻边,一手握着淮暮雪的手,一手轻轻拍着襁褓里的孩子,觉得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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