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血腥味渐渐被一股淡淡的药香压了下去。淮暮雪靠在软枕上,指尖轻轻碰了碰襁褓里的小婴儿——是个女儿,眉眼像极了施稞隋,眼尾微微上挑,只是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也能看出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排小小的扇子。
“陛下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淮暮雪轻声道,声音还有些沙哑。生产耗了太多力气,她现在连抬手的劲都快没了,可看着身边两个小小的生命,心里却软得像化了的蜜糖。
施稞隋正小心翼翼地托着儿子,那小家伙不知是醒了还是在做梦,小手攥成个拳头,砸在襁褓上,发出“咿呀”一声。他僵着胳膊,生怕弄疼了孩子,听见淮暮雪的话,愣了愣:“名字……得请钦天监算过生辰八字才行。”
“先取个小名嘛。”淮暮雪笑了,“总不能一首‘皇子’‘公主’地叫。”
施稞隋低头看着儿子红彤彤的小脸,又看了看女儿安静的睡颜,眉头慢慢松开。他指尖轻轻拂过女儿的睫毛,声音放得极轻:“女儿叫‘念雪’吧。念着……暮雪的雪。”
“念雪。”淮暮雪重复了一遍,眼眶有点热,“好听。那儿子呢?”
“儿子叫‘承砚’。”施稞隋道,指尖在儿子掌心碰了碰,小家伙竟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力道还不小,“承我之志,亦承……赤水之役那些兄弟们的血。”
淮暮雪知道他说的是当年在赤水战死的旧部,轻轻握住他的手:“承砚,念雪,都好。”
正说着,青禾端着一碗红糖小米粥进来,眼睛亮得像沾了光:“娘娘,您快喝点粥补补!外面可热闹了,陛下让传旨,大赦天下,还赏了京城里所有的孤儿寡母,太医院的人说,这是百年难遇的龙凤呈祥呢!”
施稞隋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淮暮雪唇边:“先喝点垫垫。”
小米粥熬得糯糯的,混着红糖的甜,滑进喉咙时暖得人心头发颤。淮暮雪喝了小半碗,就没了胃口,施稞隋也不勉强,让青禾把粥端下去,自己则坐在榻边,一手搭在淮暮雪手背上,一手仍轻轻护着女儿的襁褓。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明黄的龙袍下摆上,金线绣的龙纹泛着柔和的光。他就那么坐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榻上的妻儿。淮暮雪看着他紧绷了许久的侧脸终于舒展开,眼角的红血丝还没褪,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柔和,心里突然就安定了。
这日午后,宫里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京城。“皇后诞下龙凤胎”的喜讯从宫门传到市井,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连街边的小摊贩都笑着往孩子手里塞糖糕。大理寺狱里的轻刑犯被赦免出狱,慈安堂的老人收到了宫里送来的棉衣,连淮暮雪创办的女苑都得了额外的赏赐,学子们捧着新送来的笔墨,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百官更是连夜递了贺折,有说“天降祥瑞,国祚绵长”的,有说“皇子公主聪慧,必承大统”的,字字句句都是喜庆。施稞隋却只留了几个重臣的奏折,其余的都让内侍先收着——他现在没心思看这些,满脑子都是淮暮雪苍白的脸和孩子们小小的身子。
夜里,施稞隋干脆宿在了凤仪宫的偏殿。他嫌宫女们笨手笨脚,竟自己学着给孩子换襁褓。只是他常年握剑的手太糙,指尖碰着念雪细嫩的皮肤时,总怕划破了她,折腾了半天才把小被子裹好,额角都渗出了汗。
“陛下还是让奶娘来吧。”青禾看得着急,忍不住劝道。
“不用。”施稞隋把念雪放回摇篮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朕自己来。”
淮暮雪靠在榻上看着,忍不住笑了:“你这样盯着,孩子都睡不安稳了。”
施稞隋这才首起身,走到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疼吗?”
“早不疼了。”淮暮雪摇摇头,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也歇会儿,明日还要上朝呢。”
“不上了。”施稞隋道,“朕己让内阁暂代政务,朕要在这儿陪你。”
淮暮雪愣了愣:“可朝政……”
“朝政哪有你重要。”施稞隋打断她,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当年在晋王府,你总说朕心狠,可你不知道……”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方才在产房外,朕竟在想,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朕不要了也罢。”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他不是说虚话——这个男人从来把话藏在心里,能说出口的,都是掏心掏肺的真。她往他身边凑了凑,靠在他肩上:“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以后不许说这种傻话。”
“嗯。”施稞隋应着,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还疼吗?”
“不疼了。”淮暮雪摇摇头,又忍不住笑,“就是觉得神奇,那么小的孩子,竟是从这儿出来的。”
施稞隋也笑了,低头在她发顶印了个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摇篮里的两个小婴儿身上,暖情香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奶香漫在殿里,静得能听见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接下来的几日,施稞隋果然推了大半政务,日日守在凤仪宫。他学了给孩子喂奶糕,学了听孩子的哭声辨饿饱,甚至学会了用温水给念雪擦脸——只是动作依旧笨拙,每次都要青禾在旁边盯着才放心。
念雪身子弱,总爱闹夜,夜里一哭,施稞隋就立刻从偏殿跑过来,抱着她在殿里慢慢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曲子是他当年在军营里学的,粗粝得很,可念雪竟真的能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就睡着了。
淮暮雪看着他抱着女儿的背影,总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蒙着素绸的失明皇子,指尖碰一下都带着寒意,谁能想到,如今他会为了哄孩子,把一身帝王的威严都收得干干净净,连走路都怕惊醒了怀里的小家伙。
这日晌午,李院判来给孩子们诊脉,摸着承砚的脉门,又看了看念雪的舌苔,捋着胡子笑:“皇子脉象沉稳,公主虽弱了些,却也比出生时好多了。皇后娘娘用宣公子送来的雪莲炖的汤,果然是神效。”
提到宣娑阚,淮暮雪心里暖了暖:“等孩子大些,朕得亲自写封信谢他。”
“朕己经让人备了谢礼。”施稞隋道,“除了金银绸缎,还有些江南的新茶,听说他如今在江南水乡隐居,喝着正好。”
淮暮雪点点头,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失明皇子要做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又问李院判:“念雪的寒症……以后会不会碍事?”
“娘娘放心。”李院判道,“公主只是遗传了娘娘少许寒底子,只要细心调养,长大了跟常人无异。老臣己经开了调理的方子,每日用温水化服,再用暖玉髓磨成的粉掺在洗澡水里,保管能把寒气去得干干净净。”
施稞隋立刻道:“那就按李院判说的办,暖玉髓还有剩,不够再让人去寻。”
李院判又叮嘱了几句“莫让孩子受了凉”“皇后需多喝补汤”,才躬身退下。青禾端着刚炖好的鸽子汤进来,笑着道:“娘娘您看,陛下为了给您补身子,让御膳房每日换着花样炖汤,御厨都快愁坏了。”
淮暮雪接过汤碗,确实香得很,她舀了一勺递到施稞隋唇边:“你也喝点。”
施稞隋张口含住,目光却落在摇篮里——承砚醒了,正蹬着小腿往念雪身边凑,小手扒着妹妹的襁褓,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念雪被他吵得皱了皱眉,却没哭,反而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哥哥的脸。
“你看他们。”淮暮雪笑着指给施稞隋看,“承砚还知道护着妹妹呢。”
施稞隋的眼神软得像水,他伸手把承砚抱起来,又让青禾把念雪也抱过来,一手一个托着,动作虽仍有些僵硬,却稳当得很。两个小家伙靠在一起,一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一个闭着眼打哈欠,竟真有几分姐弟相。
“等他们长到三岁,朕就教承砚练剑。”施稞隋道,“让他像朕当年一样,文武双全。”
“那念雪呢?”淮暮雪问。
“念雪就跟着你。”施稞隋看着女儿的睡颜,声音柔得能化开,“学你画画,学你读书,要是喜欢女苑,将来就让她去当先生,教更多女孩子识字。”
淮暮雪心里甜滋滋的,靠在他肩上:“好。”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承砚和念雪一天天长大,承砚越发壮实,哭声洪亮得能震碎窗纸,念雪却文静得很,总是安安静静地靠在淮暮雪怀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做针线。
满月那天,宫里办了满月宴,虽没大张旗鼓,却也请了几个亲近的宗室和重臣。施稞隋抱着承砚接受众人的道贺,小家伙竟不怕生,被太傅逗了逗,还咧嘴笑了,露出没长牙的牙龈,惹得满殿都笑。
淮暮雪抱着念雪坐在施稞隋身边,看着他应付宾客,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儿,突然觉得眼眶一热。从穿成殉葬宫女的那天起,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日子——有疼她的夫君,有可爱的孩子,有安稳的家。
宴席散后,施稞隋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回到内殿时,见淮暮雪还坐在窗边发呆。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在想什么?”
“在想宣大哥。”淮暮雪道,“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等明年开春,朕带你去江南看他。”施稞隋道,“就咱们西个,不带随从。”
“好啊。”淮暮雪笑着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钦天监把孩子的大名取来了吗?”
“取来了。”施稞隋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是钦天监拟的名字,“承砚就叫施承煜,承光照耀的煜。念雪就叫施念微,念兹在兹的念,微风的微。”
“施承煜,施念微。”淮暮雪念着两个名字,觉得都好,“就用这个吧。”
施稞隋把纸放在桌上,转身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下巴抵在她发顶:“暮雪,谢谢你。”
“谢我什么?”淮暮雪问。
“谢谢你给我生了他们,也谢谢你……没丢下我。”施稞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淮暮雪的心猛地软了,她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我才要谢谢你。当年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成了殉葬品了。”
施稞隋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情香的气息漫在殿里,静得能听见远处宫人的脚步声,却又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夜里,淮暮雪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轻轻的哭声惊醒。她睁开眼,见施稞隋不在身边,心里纳闷,披了件外衣下床,刚走到偏殿门口,就看见他正抱着念微在殿里走,嘴里哼着那首不成调的军营曲子。
“怎么了?”淮暮雪轻声问。
“念微醒了,怕是做了噩梦。”施稞隋道,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刚把她哄好。”
念微确实醒了,却没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施稞隋,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像只小小的猫。淮暮雪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脸:“是不是饿了?”
念微眨了眨眼,竟伸出小手,往淮暮雪怀里凑。淮暮雪笑着把她抱过来,靠在施稞隋身边坐下,看着女儿在怀里找奶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说,他们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淮暮雪轻声问。
“承煜会像朕,能文能武,守护这江山。”施稞隋道,目光落在念微身上,“念微会像你,善良聪慧,被咱们护得好好的。”
淮暮雪笑了:“才不要让念微被护得太好,得让她像宣大哥说的那样,活得自在。”
“都依你。”施稞隋握住她的手,指尖拂过她的婚戒——那是他登基后给她重新打的,上面嵌了颗鸽卵大的珍珠,却不如她手上那枚竹簪戴得多。
他突然想起刚复明那会儿,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如今看着她抱着孩子的模样,才发现,岁月竟把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磨成了能与他并肩的皇后。
“暮雪。”他唤道。
“嗯?”
“等孩子们再大些,咱们就去江南。”施稞隋道,“去看宣娑阚,去看桃花,去钓你说过的肥鲤鱼。”
“好啊。”淮暮雪笑着点头,低头看了看怀里己经睡着的念微,又看了看摇篮里蹬着腿的承煜,觉得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圆满。
窗外的桂花落了,飘进殿里,带着甜甜的香。施稞隋靠在淮暮雪身边,一手护着她们母女,一手搭在摇篮边,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他想,当年在晋王府的那场生死,或许就是为了让他遇见她。从殉葬的棺材边,到凤仪宫的暖阁里,从孤身一人的失明皇子,到有妻有子的帝王,这一路,幸好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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