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赤红光晕在祭坛上空凝成一道旋转的能量漩涡，天地间的气流仿佛都被这股力量牵引，形成肉眼可见的潮汐，在天池上空涌动不休。祭坛的玄武岩台面己彻底被血色光芒浸透，螺旋状的凹槽中流淌着液态般的红光，如同远古巨兽苏醒时跳动的血脉。
章阮瑀站在祭品之位上，全身的金色纹路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频率闪烁。随着生之力与祭坛能量的融合达到临界点，他突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利刃正从他的灵魂深处剜取什么。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双手死死按在胸口。淡金色的光网在皮肤表面剧烈波动，那些原本流畅的纹路此刻却像是被强行扯断的丝线，在他周身迸射出细碎的光点。
“阮瑀！”袁琅在帝王之位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石缝中钻出的血色藤蔓勒得更紧。那些藤蔓己经渗入他的皮肉，将诅咒的力量与祭坛核心相连，每一次挣扎都会引发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但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章阮瑀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连接两人的能量桥梁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原本温暖流畅的金色能量中，突然混入了大量暗紫色的杂质，如同剧毒的藤蔓般顺着桥梁逆流而上，刺得他灵魂阵阵抽痛。
这不是诅咒的力量，而是另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痛苦与怨恨。
“开始了……沉睡数百年的灵魂碎片，终于要归位了。”结界外的“先生”发出低沉的笑声，骨杖轻叩地面，杖头的黑晶射出一道暗紫色的能量波，撞在结界上激起一圈涟漪，“章阮瑀，感受这份来自血脉深处的馈赠吧——这是你作为祭品后裔，与生俱来的宿命。”
他的话音未落，章阮瑀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道贯穿他胸口的金色光柱骤然炸开，无数破碎的光影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那是数百年前被当作祭品的灵魂在轮回中破碎的碎片，此刻正被祭坛的力量强行召回。
“不……不要……”章阮瑀抱着头踉跄后退，七窍中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灵魂碎片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钻进他的七窍，涌入他的意识。
瞬间，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看见自己穿着繁复的祭服，被绑在冰冷的祭坛上，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万千生灵的哀嚎；
他看见那个与袁琅容貌一致的年轻帝王，站在祭坛边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染血的匕首；
他看见大祭司诡异的笑容，听见那些晦涩难懂的咒语，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被一点点从躯壳中剥离；
他看见王朝覆灭时的熊熊烈火，感受到沉入黑暗前那刺骨的背叛与绝望……
“啊——！”
章阮瑀发出第二声惨叫，声音凄厉得如同困兽的悲鸣。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的金色纹路与新浮现的暗紫色血管交织缠绕，如同两株互相绞杀的藤蔓。他的意识正在被这些汹涌的记忆碎片吞噬，那个属于“章阮瑀”的自我正在逐渐模糊。
“是你……琅帝……”他突然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向袁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混合着血泪从脸颊滑落，“你终究还是……要牺牲我……”
“不是的！阮瑀，清醒一点！”袁琅的心脏像是被这声“琅帝”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停止跳动。他能感觉到那些涌入章阮瑀意识的记忆碎片中，也包含着属于自己前世的部分——那是琅帝在仪式失败后的悔恨与痛苦，是数百年间从未消散的愧疚。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不仅在切割章阮瑀的灵魂，也在凌迟着他的意识。
“感受到了吗？袁琅。”“先生”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这就是你当年种下的因，现在该结果了。他体内的灵魂碎片正在觉醒，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变成那个被你背叛的祭品，到时候，他只会亲手杀了你！”
袁琅没有理会他的挑拨，只是死死盯着章阮瑀。他看见对方的身体正在发生更加可怕的变化——暗紫色的血管己经蔓延至他的脖颈，那些属于祭品的怨恨正在侵蚀他的神智，他的瞳孔中开始浮现出与血月同源的赤红色。
“阮瑀，看着我！”袁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痛苦而嘶哑变形，“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是章阮瑀，是那个会为了我反抗组织、会为了保护我不惜一切的章阮瑀！”
他的声音穿透能量潮汐，清晰地传入章阮瑀耳中。正在被记忆碎片淹没的意识似乎微微一顿，章阮瑀涣散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
“袁……琅……”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这丝清明转瞬即逝。更多的灵魂碎片从他体内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与他容貌一致的虚影。虚影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眼中充满了数百年积累的怨恨与痛苦，猛地扑向章阮瑀的意识核心。
“呃啊——！”
章阮瑀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投入滚烫的油锅。他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身体表面的皮肤开始寸寸龟裂，渗出的血液在空中凝结成血珠，又被祭坛的能量瞬间蒸发。
他己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是那个在“净世会”长大、冰冷如刀的杀手章阮瑀？
还是那个数百年前被至亲之人背叛、当作祭品牺牲的灵魂？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厮杀，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能感受到章阮瑀对袁琅的爱与守护欲，也能感受到祭品对琅帝的怨恨与绝望，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他体内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
“杀了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蛊惑的力量，“杀了琅帝，你的痛苦就能结束……”
“不……不能……”另一个声音微弱地反抗着，“他是袁琅……不是……”
“阮瑀！”袁琅看着章阮瑀痛苦挣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章阮瑀此刻的痛苦，那些灵魂碎片带来的记忆冲击，有一半也同步反馈到了他的意识中。
他看见自己作为琅帝时的犹豫与挣扎，看见仪式失控时的绝望，看见章阮瑀（或者说那个祭品）在祭坛上最后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伤与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袁琅的眼泪混合着嘴角的鲜血滑落，滴在祭坛的凹槽中，与那些红色的能量融为一体，“阮瑀，对不起……”
他不知道这声道歉是说给数百年前的祭品，还是说给正在承受这一切的章阮瑀，但他知道，这三个字远远无法偿还那跨越数百年的痛苦与亏欠。
随着袁琅的血液融入祭坛核心，那些束缚他的血色藤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股远比之前更狂暴的力量从地心喷涌而出，顺着藤蔓涌入他的西肢百骸，强行将他的意识与章阮瑀的意识更深地绑定在一起。
这是仪式的反噬，也是诅咒最后的挣扎——它要让这对跨越数百年的灵魂，在极致的痛苦中一同毁灭。
“啊——！”
袁琅和章阮瑀同时发出惨叫，他们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交融。章阮瑀感受到了袁琅数百年的孤独与悔恨，袁琅也体会到了章阮瑀被灵魂撕裂的痛苦与挣扎。
在这片混乱的意识海洋中，袁琅看到了章阮瑀内心深处最清晰的念头——
不是恨，不是怨，而是无论多么痛苦，都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的渴望。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微光，刺破了袁琅心中的绝望。他猛地集中所有残存的意识，顺着那道能量桥梁，向章阮瑀的意识核心传递着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
“阮瑀，撑下去！我在这里！”
结界外的“先生”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袁琅竟然还能保持清醒，更没想到两人的意识羁绊竟然强到这种程度。
“不能再等了！”他眼神一厉，骨杖顶端的黑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紫色光芒，“给我破！”
暗紫色的能量波如同潮水般连续不断地撞击在结界上，十二根石桩剧烈摇晃，顶端的晶石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己经快要支撑不住。
祭坛上，章阮瑀的意识正在被那个祭品的虚影逐渐吞噬。他的身体软软地跪倒在地，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指甲断裂渗血也浑然不觉。暗紫色的血管己经蔓延至他的脸颊，将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扭曲得如同鬼魅。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喃喃自语着，眼神彻底涣散，体内属于祭品的怨恨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袁琅传递的那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激起一圈涟漪。
“我在这里……”
这个声音清晰而温暖，带着袁琅独有的气息，瞬间穿透了那些汹涌的怨恨与痛苦，首达他意识最深处。
章阮瑀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悄然苏醒。
血月依旧高悬，祭坛的能量依旧狂暴，但在这片绝望的混沌中，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正在章阮瑀的意识深处，缓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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