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区的夜是块浸了血的棉花。
微生珩杉蹲在孤儿院的铁门前,指尖抚过锈迹斑斑的栏杆。栏杆上缠着半透明的丝,像蜘蛛吐的,却带着体温——指尖刚触到,丝就猛地收缩,勒出几道细密的血痕,血珠渗出来,瞬间被丝吸得一干二净,丝上竟泛起淡淡的粉色,像楚宁希消散前的光尘。
“通讯器断了。”沈弘雪举着设备走到他身边,屏幕上是成片的雪花,“从进旧区西头开始就没信号,像是有东西在屏蔽电波。”她顿了顿,指了指孤儿院的主楼,“万生鸿的空洞又在发烫,他说……里面有‘孩子哭’。”
孩子哭。
微生珩杉抬头看向主楼。三楼的窗口晃过个小小的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孤儿院制服,一晃就消失了。风卷着灰雾掠过屋檐,带来细碎的呜咽,不是风声,是无数个孩童的哭声叠在一起,高高低低,像有群孩子被埋在了墙里。
“是‘情绪茧’。”谢星枫的声音发紧,黑色雾气在他掌心凝成薄薄的片,映出主楼里的景象——墙壁里嵌着无数半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裹着个蜷缩的孩童幻影,有的在啃指甲,有的在撞墙,有的抱着膝盖发呆,正是“炼狱”里那些被楚宁希记忆具象化的孩子NPC。“它们在吸收旧区的情绪能量…哭声越响,茧就越厚。”
微生珩杉的目光落在最东侧的副楼。那里的情绪茧最密集,雾气也最浓,隐约能看到个熟悉的轮廓——是间地下室,记忆碎片里楚宁希被养父锁过的地方,当年她就是从那里偷偷爬出来,往老槐树下藏给阿月的糖果。
“去地下室。”他站起身,金色力量在指尖凝成短刃,“情绪茧的核心在那里。”
铁门没锁,一推就开。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像被生生掰断的骨头。门厅里积着厚厚的灰,地上散落着无数双小鞋子,鞋码都一样,像是同一个孩子穿了无数次,鞋尖对着楼梯口,像是刚有人穿着它们往上跑。
“小心脚下。”沈弘雪突然拽住微生珩杉的手腕。他低头一看——脚边的地砖上刻着细小的字,是用指甲划的:“别信穿白裙子的姐姐”“她会把你缝进墙里”“阿月在哭”。字迹稚嫩,是楚宁希的笔迹。
谢星枫蹲下身,黑雾轻轻覆在地砖上。字迹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纹路爬,在地上汇成个小小的手掌印,正是孩童的尺寸。“是活的。”他声音发颤,“这些字在‘记’东西,记刚才听到的声音,记我们的脚印…它们在‘更新’记忆。”
话音未落,楼梯口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孤儿院的制服,正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的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嘴角挂着抹诡异的笑,手里捏着根锈迹斑斑的针,针上缠着半透明的丝——正是情绪茧的丝。
“姐姐,你看我的新裙子。”小女孩仰起脸。她的脸是张空白的纸,只有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黑洞洞的,正往外淌着情绪茧的丝,“阿月说不喜欢白色,可院长妈妈偏要给我穿…你说,把它染成红色好不好?”
阿月。
微生珩杉的心脏骤然缩紧。记忆碎片里的细节撞进来——阿月死前穿的就是条白色的裙子,楚宁希后来把裙子埋在了老槐树下,说“等阿月醒了再穿”。他攥紧短刃:“你是谁?”
“我是小希啊。”小女孩歪了歪头,空白的脸上突然裂开道缝,缝里渗出红色的丝,“姐姐忘了?你昨天还陪我玩‘缝布偶’的游戏…你看,布偶在这里。”她举起针,针上的丝突然变长,缠住墙角的个旧布偶——正是记忆碎片里那个破旧的布娃娃,楚宁希孤儿院时期的唯一慰藉。
丝一收紧,布偶瞬间被勒得粉碎,碎布片里掉出个小小的金属片,是半块校牌,上面刻着个“月”字——是阿月的校牌。
“嗷——!”
布偶碎掉的瞬间,主楼里的哭声突然拔高。墙壁里的情绪茧开始剧烈震动,茧上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阿月的脸,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流血,齐齐看向他们,黑洞洞的眼睛里淌着丝。
小女孩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她手里的针“当啷”掉在地上,瞬间钻进地砖的缝隙里,消失了。楼梯口的小鞋子开始自己动,鞋尖转向地下室的方向,像是在指路。
“是陷阱。”沈弘雪立刻做出判断,“它在引我们去地下室,情绪茧的核心可能是活的,会模仿记忆骗我们。”
“必须去。”微生珩杉捡起地上的校牌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是阿月的温度。“楚宁希的记忆不会骗我们,阿月的校牌在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被钉死了,木板上钉着十几根生锈的铁钉,钉帽上缠着情绪茧的丝。微生珩杉挥刀劈开木板,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涌出来,不是血味,是糖果腐烂的味道,混着旧布料发霉的酸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楼梯是土做的,踩上去“咯吱”响,像踩在 bones 上。墙壁上嵌着无数根蜡烛,烛火是绿色的,映得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无数只手在抓。最底下的台阶上放着个旧铁盒,正是楚宁希藏糖果的那个,盒盖开着,里面没有糖果,只有堆碎玻璃,反射着烛火的光,像堆小小的牙齿。
“小心。”谢星枫突然按住微生珩杉的肩膀。黑雾在他掌心凝成面小镜,镜中映出地下室的全貌——中央的柱子上裹着个巨大的情绪茧,足有两人高,茧里裹着个蜷缩的身影,穿着白色的裙子,正是阿月的幻影。茧上缠着无数根丝,丝的末端扎进周围的小茧里,像在“喂”它们能量。
“核心是阿月。”沈弘雪的声音发沉,“神秘人把阿月的记忆幻影当‘养料’,用她的情绪能量养这些茧…他想把这里变成新的‘情绪工厂’。”
微生珩杉刚要靠近,巨大的情绪茧突然震动。茧上裂开道缝,阿月的幻影缓缓抬起头。她的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的血管和骨骼,眼睛里淌着黑色的泪,正是“炼狱”里绝望值的颜色。“小希…”她轻声说,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我好冷…”
微生珩杉的动作猛地顿住。记忆碎片里的画面撞进来——楚宁希在大雨里抱着阿月的尸体,用体温捂她的手,说“阿月不怕,我给你暖着”;她把阿月的校牌藏在老槐树下,说“等天暖了就来接你”;她在孤儿院的地下室里刻“阿月不会冷”,刻得指甲都掉了…
“别信她!”谢星枫的黑雾猛地撞过来,撞在情绪茧上。茧上的丝瞬间炸开,缠住黑雾,黑雾里传来无数孩童的尖叫,像是有东西在被丝啃食。“是假的!她的眼泪是‘情绪诱饵’,碰了就会被拖进茧里!”
阿月的幻影突然笑了。她的嘴咧得很大,一首裂到耳根,像楚宁希诡异形态时的笑。“小希也冷…”她轻声说,茧上的丝突然变长,像无数条蛇,首扑微生珩杉——
“铛!”
金色短刃劈开丝。丝落在地上,瞬间钻进土里,地上冒出无数根细小的丝,缠向他的脚踝。沈弘雪立刻扔出几张符纸,符纸在地上炸开,蓝色的能量丝缠住情绪茧的丝,滋滋作响,像在腐蚀。
万生鸿突然冲过来,胸口的空洞对着情绪茧。银色光泽在空洞里流转,茧上的丝竟被吸得往空洞里钻,像被磁铁吸的铁屑。“它怕我。”他声音发哑,额头青筋暴起,“这些丝…是秩序能量做的,我的空洞能‘吃’它们!”
情绪茧剧烈震动。阿月的幻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茧上的丝疯狂收缩,想挣脱空洞的吸力。墙壁里的小茧也跟着震动,里面的孩童幻影开始撞茧,发出“咚咚”的响声,像要破茧而出。
“快!”沈弘雪大喊,“它在蓄力!等它把丝收回去,就会引爆所有情绪茧!”
微生珩杉立刻冲向情绪茧。金色短刃凝聚全身力量,狠狠刺向茧上的裂缝——
“噗嗤!”
短刃没入茧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里涌出来:是楚宁希给阿月梳头发的场景,是她们在地下室分吃一块糖果的场景,是阿月咳着血给楚宁希讲故事的场景…最清晰的是阿月死前的画面,她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那枚塑料发卡,对守在床边的楚宁希说:“小希,别听他的…他说要带你走,让你报仇…别信他…”
他。
是神秘人。
微生珩杉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碎片里的阿月身后站着个模糊的黑影,正是神秘人!他当时就在场!阿月的死不是简单的自杀,是神秘人逼的,他用阿月的命逼楚宁希交易!
“嗷——!”
情绪茧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阿月的幻影彻底扭曲,变成个巨大的怪物,身体由无数根丝组成,头上长着楚宁希诡异形态时的脸,眼睛里淌着黑色的泪,嘶吼着扑向微生珩杉——
“万生鸿!”
万生鸿立刻上前,胸口的空洞对着怪物。银色光泽爆发,怪物身上的丝被疯狂吸向空洞,怪物发出痛苦的尖叫,身体不断缩小。谢星枫的黑雾趁机缠上怪物的西肢,沈弘雪扔出符纸,贴在怪物的头上,符纸炸开,蓝色的能量丝钻进怪物的身体里——
“轰!”
怪物在银色光泽和蓝色能量的夹击下彻底崩溃,化作无数根丝,落在地上,变成细小的情绪茧,很快就消散了。
地下室恢复了平静。
中央的柱子上只剩下个小小的情绪茧,里面裹着阿月的幻影,不再扭曲,只是安静地躺着,像睡着了。茧上的丝渐渐变薄,透出淡淡的光。
微生珩杉走过去,轻轻碰了碰茧。茧瞬间裂开,阿月的幻影化作点点光尘,落在他的掌心,像颗小小的星星。光尘里裹着片小小的纸,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是阿月的笔迹:
“小希,今天那个叔叔又来了,他说能让我好起来,让我劝你跟他走。我不相信他,他的眼睛是冷的,像孤儿院后院的井水。小希,别报仇,报仇会变成怪物的…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去找太阳大的地方…”
纸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是阿月虚弱时咬的。
微生珩杉攥紧纸,指尖微微颤抖。原来阿月什么都知道,她知道神秘人,知道交易,她用自己的死逼楚宁希别报仇,可楚宁希还是答应了神秘人…她是为了给阿月报仇,还是为了遵守阿月“好好活着”的约定?
“微生哥。”万生鸿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指着地下室的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木箱,箱子上刻着楚宁希的名字。
微生珩杉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裙子,是阿月死前穿的那件,裙子上缝着块小小的布,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正是楚宁希后来埋在老槐树下的那件。
裙子里裹着封信,是楚宁希的笔迹,字迹很新,是她成为诡异后写的:
“阿月,我找到你说的那个叔叔了。他说能让你‘回来’,只要我帮他做事。我知道他在骗我,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我把你的裙子找回来了,缝好了你说破的地方。等我做完事,就去找你,我们去南方,那里有太阳。”
信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笑得很丑,像哭。
“她知道。”沈弘雪轻声说,“楚宁希知道神秘人在骗她,她还是答应了…她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找阿月’。”
谢星枫点头,黑雾在他掌心凝成面小镜,映出旧区的景象——情绪茧正在消散,孩童的哭声渐渐停了,老槐树下的粉色光尘越来越亮,像有人在那里等着。“她在等阿月。”他声音发颤,“楚宁希的灵魂没走,她在等阿月的光尘…她们要一起走。”
微生珩杉握紧信和裙子。他突然明白楚宁希最后那句“或许答案不在过去”是什么意思了——答案不在复仇里,不在痛苦里,在阿月的约定里,在“好好活着”里。
“我们该走了。”他站起身,看向地下室的出口,“旧区的情绪茧己经消散了,该回家了。”
万生鸿和沈弘雪点头,谢星枫收起黑雾。西人转身往楼梯口走,刚走到门口,风突然吹进来,卷起裙子上的光尘,往老槐树的方向飘去。
微生珩杉回头看向柱子。那里的光尘己经消失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糖果味,像楚宁希和阿月分吃的那块,甜得发苦。
或许,残破的存在也能找到意义。
或许,未完成的约定终会被听见。
至少她们终于能一起走了,去那个有太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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