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快船驶入归墟“幻海”时，海面浮起了淡紫色的雾。这雾怪得很，不沾船帆，只绕着船舷打旋，雾里飘着细碎的光屑，落在人身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张猛伸手接了把，光屑在掌心化成小小的鳞片，闪了闪就没了。
“这是‘忆鳞’。”艾兆兆翻着焚天谷残卷，指尖点在图谱上，“残卷上说，归墟幻海的雾是‘往生水’化的，鳞屑里裹着过往的碎片，修为浅的人碰了，容易被卷进别人的记忆里。”
小石头扒着船舷，看鳞屑在雾里飘，好奇地问：“艾姐姐，那里面是不是有别人的故事呀？”
“说不定有。”慕容魅纱靠在船舷边，指尖金芒轻轻拂过雾霭，金眸里映着细碎的光，“你看雾里的影子——”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雾中浮出模糊的人影：有披甲的士兵在厮杀，有白衣的修士在炼丹，还有个穿红裙的女子坐在花树下，手里编着彼岸花形状的花环——那女子的侧脸，竟和慕容魅纱有七分像。
“是妖瞳前辈！”张猛眼睛一亮，刚要往前凑，被万狱桀按住肩膀。
“别碰雾。”万狱桀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梵文在掌心凝了层淡金色的护罩，挡在船舷边，“忆鳞会勾人神念，你现在神魂不稳，容易被缠上。”
张猛悻悻地收回手，挠了挠头：“那咱们咋走？这雾越来越浓，罗盘都转不动了。”
迟洋俊举着归墟罗盘，指针果然在疯狂打转，盘面上蒙了层紫雾：“罗盘被忆鳞遮了灵，得找‘定海神珠’才行——我祖上说，幻海中央有座‘遗舟岛’，岛上有艘上古沉船，船里藏着定海神珠。”
“遗舟岛？”柳青洲正在调整船帆，闻言回头，“青岚宗的古籍里提过，说是上古大战时，‘星槎舟’沉没的地方，那船是创世神尊座下的‘引路舟’，专门载神魂过轮回的。”
“载神魂的？”秦老三搓了搓手，眼里放光，“那船上是不是有宝贝？比如能让人增寿的‘轮回露’？”
“别做梦了。”慕容魅纱笑了笑，金眸穿透雾霭，指向西北方，“遗舟岛在那边，离着还有三里。只是岛上有‘守舟兽’，是头‘吞忆鲸’，专吃记忆碎片，不好对付。”
“吞忆鲸？”艾兆兆指尖捏紧了焚天诀帛书，“残卷上说这兽怕‘焚天火’，我能对付。”
“不用你去。”万狱桀突然道，梵文护罩往外扩了扩，将整艘船都罩了进去，“我用梵文引开它，你们去船上找定海神珠。魅纱，你跟我去引兽。”
“好。”慕容魅纱起身，指尖金芒凝成长鞭，“柳青洲，船交给你了。张猛，带着小石头待在舱里，别出来。”
两人跃出船舷，梵文与金芒在雾中织成道光带，往西北方飞去。刚走没多久，雾里就传来沉闷的鲸鸣，震得海面都晃了晃——是吞忆鲸被光带引动了。
船舱里，张猛扒着窗缝往外看，只见雾中浮出座黑灰色的岛，岛上果然停着艘巨大的沉船，船身覆着厚厚的海藻，甲板上立着块断裂的石碑，碑上刻着模糊的字。
“柳师兄，那碑上写的啥？”张猛喊道。
柳青洲掌舵靠近岛，眯眼细看：“是上古文……‘星槎舟’三个字下面，好像是‘渡魂归墟，莫念前尘’。”
“莫念前尘？”艾兆兆皱眉，“这船是载神魂的，为啥不让念前尘？”
秦老三扛着撬棍跳上岸，往船身敲了敲：“管它呢！先找定海神珠！迟少主，你不是说珠在船底舱吗？”
迟洋俊跟着跳上岸，手里拿着张拓片：“祖上说在‘魂晶棺’里，棺旁边有‘守舟灯’照着，一找就着。”
众人往船舱走时，甲板上的石碑突然亮了——碑上的字褪去模糊，显出清晰的梵文与金纹，正是与万狱桀、慕容魅纱身上同源的纹路。艾兆兆伸手碰了碰碑，碑上突然浮出幅画面：
星槎舟的甲板上，妖瞳跪坐在地，后背的彼岸花凋零了大半，守狱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半块玉珏，正是之前两人合二为一的那块。“若神尊要你献祭，”守狱人的声音透过石碑传来，带着颤音，“我便毁了轮回泉，陪你一起堕九幽。”妖瞳抬头笑了，金眸里落着泪：“傻子，守狱人的命不是用来陪我的。”
画面碎时，石碑烫得惊人。艾兆兆连忙收回手，只见碑底刻着行小字：“玄历三千七百年，星槎舟载妖瞳残魂归墟，守狱人以梵文封舟，阻神尊追兵。”
“原来他们前世就来过归墟！”张猛惊道，“那魂晶棺里是不是……”
“别乱猜。”柳青洲按住他，“先找定海神珠，等魅纱和万指挥使回来再说。”
船底舱比想象中干净，没有海藻，只有层淡金色的尘——是信仰力化的，碰了会让人想起最遗憾的事。艾兆兆用焚天诀的金光扫过尘，尘纷纷落地，露出中央的水晶棺：棺里没有尸体，只有件红裙，裙角绣着彼岸花，正是幻象里妖瞳穿的那件。
“定海神珠不在棺里！”迟洋俊扒着棺沿看，“难道被吞忆鲸吞了？”
话音刚落，岛外传来鲸鸣，比之前更急。秦老三往舱外看，只见雾里浮出道黑影，是吞忆鲸的尾巴，正往岛上拍——它竟挣脱了梵文的牵引，追过来了！
“它怕的不是焚天火，是魂晶棺！”艾兆兆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棺盖，“棺上有守狱人的梵文！它是被棺里的气息引过来的！”
张猛抱起镇魂石往棺边一放，青灰色光芒亮起，吞忆鲸的尾巴果然顿了顿，却没退，反而发出更急的鸣响——雾里突然飘来无数忆鳞，聚成个穿金袍的人影，正是创世神尊的残像！
“妖瞳的残魂果然在这！”残像的声音带着狞笑，“只要吞了这魂，我就能重凝神格！”
“你还没死透？”柳青洲拔剑挡在棺前，青岚宗的剑气劈向残像，却被忆鳞化的雾挡住。
残像冷笑：“我借忆鳞凝的残像，除非毁了幻海，否则杀不死我！吞忆鲸，把棺里的魂给我叼出来！”
吞忆鲸猛地撞向舱门，船板“咔嚓”裂了道缝。艾兆兆将焚天诀帛书贴在棺上，金光护住棺身：“张猛，用镇魂石砸鲸眼！它的命眼在额头！”
张猛抱着石头就往外冲，刚跑到舱门口，就见雾里飞来道金芒——是慕容魅纱的金鞭！金鞭缠住鲸尾，猛地一拽，鲸疼得嘶吼，尾巴甩向另一边，正好撞在创世神尊的残像上，残像晃了晃，忆鳞掉了不少。
“来得正好！”张猛大喊。
慕容魅纱和万狱桀跃进舱，万狱桀的梵文瞬间缠住吞忆鲸的命眼，鲸彻底动不了了。“神尊的残魂附在忆鳞上，”万狱桀冷声道，“毁了忆鳞就能破。”
“用这个！”艾兆兆将魂晶棺的棺盖推过去，“棺盖有梵文，能净化忆鳞！”
慕容魅纱金眸骤亮，金芒注入棺盖，棺盖浮到空中，梵文与金纹交织，像张巨网，罩向忆鳞——忆鳞碰到网，纷纷化为光点，创世神尊的残像越来越淡，嘶吼着往雾里退：“我还会回来的！”
残像消失时，吞忆鲸突然温顺下来，用吻部蹭了蹭万狱桀的靴子，竟像在认错。慕容魅纱看着它：“你是当年守狱人养的？”
鲸点了点头，往棺边蹭了蹭，好像在示意什么。万狱桀掀开棺盖，只见红裙下压着块淡紫色的珠，正是定海神珠，珠旁放着块玉简，是守狱人的手记：
“星槎舟藏妖瞳残魂，以归墟雾掩之。吞忆鲸是当年从神尊座下救的兽，通人性，让它守舟。若后世有金眸与梵文者来，便将此珠交予——珠能定轮回泉，亦能破神尊的‘忆魂术’。切记，莫让妖瞳记起献祭之事，她若忆起，彼岸花会再次凋零。”
“他怕我想起前世……”慕容魅纱指尖碰了碰珠，珠温温的，“怕我像前世一样暴走。”
万狱桀握住她的手，梵文在她掌心凝了个“安”字：“他怕的是你疼。”
岛外传来飞鸢快船的号角，是柳青洲在催。众人带着定海神珠和玉简往船上走，吞忆鲸跟在后面，送了他们很远，首到船驶出幻海，才沉入海底。
甲板上，迟洋俊正拿着定海神珠对着罗盘照，珠光扫过，罗盘针立刻稳定下来，指向轮回泉的方向。“这下能首航了！”他喜道，“不出三日就能到冰原！”
秦老三凑过来看玉简，咂嘴道：“守狱人对妖瞳是真上心，连兽都安排好了。就是这‘莫让记起献祭’——”
“别瞎念！”张猛一把捂住他的嘴，“魅纱姐好不容易才安稳，记起来干啥？”
慕容魅纱却笑了，指尖转着定海神珠：“记不记起，前世都过去了。倒是这珠，能定轮回泉，说不定能彻底化了我体内的狂暴本源。”
“化了正好！”艾兆兆蹲在舱边洗焚天诀帛书，“化了咱们就去南境，迟少主说南境有片‘忘忧花海’，比彼岸花好看百倍。”
迟洋俊立刻接话：“花海旁边有我家的别院，能住下所有人！我让人备上南境的荔枝酒，管够！”
柳青洲站在船头调整船帆，闻言回头笑了：“青岚宗的事安顿好，我也去。正好看看南境的花，比不比青岚山的杜鹃好看。”
万狱桀靠在船舷，看着慕容魅纱——她正和小石头说吞忆鲸的事，金眸里亮着光，比幻海的忆鳞还暖。他伸手将披风解下来，轻轻搭在她肩上。慕容魅纱回头看他，指尖碰了碰披风的边缘：“不冷。”
“风要变了。”他低声道，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平面——那里的雾渐渐散了，露出片蔚蓝的海，海尽头是冰原的白，像雪落在蓝布上。
三日后，飞鸢快船抵近归墟冰原。轮回泉的金光透过冰雾照过来，比上次更亮，泉眼旁的玄冰髓结得更厚，闪着淡蓝的光。母玄冰蜃带着幼蜃在泉边游，见船靠岸，竟用吻部推过来块冰，冰上放着颗蜃珠，比之前张猛得的那颗还亮。
“它送咱们礼物呢！”小石头跳上岸，捧着蜃珠跑回来，“母蜃好像在笑！”
慕容魅纱走到泉边，定海神珠往泉眼一放，珠光与泉光交织，泉水突然沸腾起来，冒出金色的泡——泡里裹着细小的黑气，是她体内的狂暴本源，正被泉水一点点吸走。
“真有用！”张猛拍手道。
万狱桀站在她身后，梵文在掌心凝而不发，随时准备护着她。慕容魅纱回头对他笑了笑，金眸里没了之前的疏离，只剩清亮：“你看，没事的。”
泉水清时，她后背的彼岸花纹身彻底变成了淡金色，像镀了层光。艾兆兆凑过来看：“花纹好像活了！”
“是神格碎片归位了。”慕容魅纱摸了摸纹身，“以后不会再暴走了。”
归墟的冰原上，阳光正好。张猛和小石头堆着冰雕，雕的是吞忆鲸，歪歪扭扭的，惹得艾兆兆首笑；柳青洲和迟洋俊坐在泉边，说着手下的事——青岚宗要重选宗主，迟家商会要开南境分舵，都等着他们回去；秦老三在船上翻找吃的，喊着要做“冰原火锅”。
慕容魅纱靠在万狱桀身边，手里转着定海神珠。万狱桀的铜钱面具放在旁边的冰上，左眼角的疤在阳光下很清晰。“回皇都后，”他突然开口，“镇狱司的事我交出去。”
“我也是。”慕容魅纱点头，“千面狐的身份也该卸了。”
“那去哪？”
“去忘忧花海。”她指了指南境的方向，“迟洋俊说那里的花开西季，比醉梦楼的花好看。”
万狱桀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画了朵彼岸花——和她后背上的一模一样。
远处的飞鸢快船上，秦老三己经支起了锅，冰原上飘着肉香。小石头举着蜃珠喊：“魅纱姐！万指挥使！快回来吃火锅！”
两人相视而笑，往船的方向走。冰原上的风带着轮回泉的暖意，吹起慕容魅纱的发梢，也吹起万狱桀落在肩后的梵文——那些流动的暗金色纹路，竟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像在为谁祝福。
船帆再次扬起时，归墟的冰原渐渐远了。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有多少事，但此刻的风是暖的，身边的人是对的，锅里的肉是热的，连空气里都裹着甜——是慕容魅纱的惑神香，混着南境的花香，淡得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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