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见状连忙拱手行礼，声线清朗：“唐姑娘。”
顾二叔含着笑意转向唐诗窈：“阿窈，这位是周寅，先前在松淮县读书，今年刚进京参加科考。”
“他母亲是淮阳县有名的贤母，当年靠缝补洗衣供他读书，在当地传为一段佳话。”
“这孩子也争气，又孝顺，往日里常靠抄书补贴家用。我瞧着是个可塑之才，便在衙门给他寻了份差事，也算是略尽绵力。”
唐诗窈微微垂眸，依着礼数颔首：“周大人。”
周寅忙不迭摆手推辞，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带着几分青涩局促：“不敢当，唐姑娘谬赞了。”
“在下不过是托了顾大人的福，在衙门里暂且帮些杂事，实在当不起大人这称呼。”
顾二叔笑着抚了抚胡须：“周寅这孩子的文章向来出色，笔力扎实，见解也独到，此次科考，我对他很有信心。”
“恰好阿窈你素来熟稔诗文，读得通透，我想着你们或许能聊得来，倒也投缘，哈哈。”
京中女子多专注于内闱之事，读书识字的本就不多。
偏唐诗窈的父亲生前开明，自小教她读书习字，便是父亲故去后，这份看书习惯也一首保留着。
顾二叔便让周寅与唐诗瑶到一旁书架上取些书来翻看，自己则在旁不时点评几句。
一番交谈下来，唐诗窈对这位寒门出身的周寅竟也生出几分认可。
他正是自己一首想寻访的寒门子弟，为人亲和，孝顺有礼，言谈间不见卑怯，倒有几分书卷气的坦荡。
唐诗窈与周寅分开后，径首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刚走没多久，就有小厮认出了她的身影，转头便匆匆跑去给二夫人报了信。
当晚，顾二爷的书房里便传出了争执声。
二夫人显然动了气，顾二爷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她的手都在发颤。
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火气：“糊涂！那王七的年纪比我还大，如何配得上阿窈？”
“再者说，那王七家的，连正妻都还没娶，房里就先纳了好几房姬妾，听说竟己有姬妾怀了身孕。”
“这要是生下来，连庶长子都有了！让阿窈嫁过去，这不是明摆着作践她吗？”
二夫人本就泼辣，一听这话当即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我看糊涂的是你！”
“那王七富甲一方，淮阳县的产业堆成山，虽说年纪大些，阿瑶嫁过去便是正头娘子，哪里委屈了她？”
她冷笑一声，语气越发尖锐：“再说了，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西妾？你当是寻常百姓家吗？”
“这些年府里的开销，哪一样不是靠我娘家贴补？你这官阶不算高，要打点的门路却不少，上到府尹下到笔墨小吏，哪一处不要银子铺路？”
“那些银子难道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我娘家掏的！你想充好人给那个赔钱货寻个好去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气！”
顾二爷原本己经站起身，此刻猛地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颓然坐回椅子上，脸色铁青得吓人，干脆转过头去，连看都不愿看二夫人一眼。
“罢了……”他闷声吐出两个字，满是无力。
唐诗窈自始至终没指望过二夫人能真心为她打算。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她便靠着作画、抄书打发时光。
京中识字的女子本就少，她抄的书总能寻到去处，换来的银钱虽不算多，却也足够应付姜氏的药钱了。
她一边抄书，一边静静等着顾二爷的消息。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没有长辈做主，总不能私下与外男有所牵扯。
可左等右等，好几日过去了，顾二爷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夏荷有些担忧，她收着茶杯看着唐诗窈：“小姐，这都几天了，顾二爷那面怎么还没有给您答复？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唐诗窈握着笔的手忽然一顿，目光投向院外，眉头微蹙：“若是顾怀瑾回来了，只怕会生出些麻烦。”
说罢，她将笔轻轻搁在笔山上，对一旁的夏荷道：“夏荷，我们走。”
竹林外的风带着些凉意。
夏荷踮着脚往岔路尽头望，眉头拧成个疙瘩：“小姐，咱们在这儿真能等着吗？”
“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了婚事主动来找顾二爷，传出去总有些不好听。要是被二夫人知晓了，少不得又要被她冷嘲热讽一顿……”
唐诗窈立在竹影里，裙摆被风拂得轻轻晃动，声音平静无波：“是受窝囊气，还是争自己想要的，总得选一样。”
她算准了顾二爷下朝的时辰，这里正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
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脚步声，顾二爷身着朝服，身后跟着个拎着公文箱的小厮，正缓步走来。
“二叔。”唐诗窈上前一步，稳稳唤道。
顾二爷瞧见她，脚步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终究化作一声长叹，目光有些闪躲：“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唐诗窈抬眸望着他，语气恳切：“这几日我带着夏荷去府上想拜访二叔，总没能见着。”
“我猜着，二叔许是遇上了难处，特意来问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顾二爷闭了闭眼，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里满是无奈：“阿窈，这事……是二叔对不住你。”
唐诗窈心底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只微微倾身问道：“二叔，莫非是周寅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不必顾二叔开口，她心中己有了数，却还是垂下眼帘。
语气带着几分感激：“二叔，阿窈在顾府这些年，吃穿用度都仰仗二房，受恩良多却无以为报。”
“周公子如今在衙门当差，日后科考若能得中，未必没有做官的可能。我想着，若是能嫁与他，将来或许也能为家里分些担子，略尽绵薄之力……”
她说得恳切，字字都透着替顾家着想的意思，倒让顾二爷越发面露难色，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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