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
唐诗窈忽然睁开眼，便撞进一双清明的眼眸里。
顾怀瑾睡在身侧，显然也被她的动静弄醒了。
他睡得本就浅，此刻眉眼间还带着点刚醒的慵懒，开口问道：“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怀瑾揉了揉眉心，扬声唤道：“卫青。”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阴影处落下，卫青拱手立在床边，沉声回禀：“表姑娘，己是未时中了。”
“未时？！”唐诗窈心头一紧。
顾不上震惊卫青的好身手，只记得长公主今日特意邀了镇国公府的江姑娘来府中做客，吩咐了府里所有姑娘都得出席作陪。
她急忙抚平衣裙上的褶皱，一边系着松开的盘扣，“今日长公主的宴席……我若是去晚了，或是干脆没去，定会引人非议的。”
整理衣物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顾怀瑾，目光里带着几分希冀，轻声问：“表兄，那……搬进松竹院的事……”
顾怀瑾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唇边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语气却听不出波澜：“去吧。你既不愿，我总不能日日捆着你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往后要借书，找卫青便是，不必再去顾二那院里折腾。”
唐诗窈一听这话，心头瞬间松快下来，脸上绽开喜色，忙不迭点头：“嗯！”
话音未落，她己拎起裙摆，快步往门外走去，身影匆匆消失在回廊尽头。
顾怀瑾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瘪了瘪嘴，苏醒时候那抹笑意己经消失。
跑这么快，倒像是怕他反悔似的。
-
顾府祠堂内，丫鬟红豆刚提着食盒迈过门槛，脸上便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祠堂里荡开，她踉跄着后退半步，食盒险些脱手。
顾昭柔猛地从蒲团上站起，“作死的贱丫头！磨磨蹭蹭到这时才来，是想活活饿死我吗？”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剜着红豆，“如今我被长公主罚了，你们一个个就敢拜高踩低？连你这卑贱胚子也敢踩到头上来了？”
红豆半边脸霎时肿起，疼得她眼眶发热，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顾昭柔素日力气就大，此刻含怒出手更是没轻没重，她不敢哭，只慌忙用袖子捂住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三、三姑娘息怒……奴婢万万不敢……”
“只是方才路上，撞见大公子护着位姑娘往松竹院去，护得紧紧密密的。”
“奴婢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在竹林后等了许久，见大公子离开了才敢出来……因此、因此误了时辰。”
顾昭柔闻言猛地一顿，方才还盛着怒火的眼睛骤然睁大，几步冲到红豆面前：“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亲眼瞧见大哥抱着唐诗窈那个贱人回松竹院了？”
红豆手腕被捏得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攥碎，却只能强忍着痛，“三姑娘，奴婢只瞧见大公子半揽着那位姑娘往松竹院去， 手还环在她腰间，确是亲密得很。”
“只是她身上裹着大公子常披的那件玄色云纹披风，连帽子都拉得低低的，将眉眼口鼻遮得严严实实，奴婢没看清。”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补充：“单看那身段，倒不似表姑娘那般丰腴，瞧着更纤细些……”
红豆小心回话，心里却在想，三姑娘怎么就跟表姑娘过不去了？
明明表姑娘待下一向宽厚，去年冬日还给她们这些底下人分过亲手做的姜母鸭，连粗使婆子都有份。
“废物！”
顾昭柔瞪了红豆两眼，她却没心思理会，只在原地踱了两步，眼底闪着算计的光，“走，跟我去见长公主！”
“大哥向来行事磊落，如今这般藏藏掖掖，定是那女子身份不正！若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纳了便是，偏要藏在松竹院，这里头定然有鬼！”
“小姐万万不可！您如今还在禁足期，若是没凭没据去闹，万一惹恼了长公主……”
“你个蠢丫头知道什么？”
顾昭柔训斥着红豆，只是红豆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是啊，没有实证，万一闹错了，岂不是让大房二房的人看尽笑话？
可转念一想，若这件事能在长公主面前立一功，不仅禁足能解，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嘴角渐渐勾起笑意，狠狠点头：“走。”
-
茶话会分明是为江婉燕而设，连长公主那位嫡亲的女儿都特意赶了回来。
长公主捻起茶盏，浅啜一口江婉燕带来的新茶，眉梢微扬，含着笑意赞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江婉燕垂眸浅笑，语气温婉：“给长公主的茶，自然要是最好的。怀瑾哥哥总为公务忙碌，婉燕便想着替他多尽些孝心。”
长公主越看越满意，颔首道：“怀瑾这孩子，打小就不让人操心。前阵子长宁郡主还跟我念叨，说她二女儿瞧上了怀瑾，被我拒绝了，在我心里，原是更属意你的。”
一旁的唐诗窈始终低着头，只默默端着茶盏，一口接一口地啜着，半句不言。
顾青禾挨着她坐下，目光扫过那茶盏，“这云顶毛尖，从外藩运到中原，不知跑死了多少快马，才得这一口新鲜。”
“镇国公府果然富贵，嫡小姐出身如此，偏又这般懂事，肯费心哄着长公主，也难怪长公主疼她，连郡主的女儿都给拒绝了。”
“我还听说，她时常亲手给大哥做衣裳，从不让旁人沾手。这般心思，旁人哪里比得过？”
唐诗窈依旧一声不吭，只是指尖捏紧了茶盏。方才还觉清雅的茶香，此刻竟只剩满口苦涩，顺着舌尖一点点漫进心底。
顾昭柔便是在此时冲了出来，“长公主，昭柔求见！”
长公主抬眼望见是她，眉心当即蹙起，语气带着几分斥责：“不是罚你禁足了么？怎敢私自跑出来？”
“长公主殿下，”顾昭柔往前凑了两步，急声道，“昭柔有要事禀报，是、是十万火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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