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窈在行宫养伤的日子里，顾怀瑾总爱隔三差五地过来。
他常坐在窗边的书案旁看折子，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她那边飘，看够了便走过去，轻轻牵起她的手捏一捏。
他有时会暗自琢磨，这双手明明常做抄书绣花的活计，怎么偏生得这般娇嫩。
他给的银钱她素来不用，偏要自己挣些细碎银两，这点小性子，他都看在眼里。
此刻见她在昏黄的灯下还低头绣着东西，顾怀瑾不由得带了点气性，伸手便按住她的手：“仔细伤了眼。”
唐诗窈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软软的：“最后一个了。”
顾怀瑾瞧着她这副见了银钱就不肯撒手的小模样，忍不住低笑：“往后我私库里的钱都给你，还需得这么累？”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唐诗窈偏过头不理他，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他就爱极了她这副别扭又倔强的样子。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推不开，只得闷闷道：“你的私库，日后不是该交给主母打理吗？交给我一个妾室，怕是不合规矩。”
顾怀瑾闻言，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主母打理的，是母亲给我备下的那些。我自己这些年行官经商攒下的，都一笔一笔记着呢，日后全给你。”
“只给你。”
唐诗窈摇摇头，语气清淡：“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吧。”
私库田产、地契账目，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打理起来耗神费力，她可没这份闲心。
顾怀瑾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耳垂：“我不是要拦着你做自己的事。你绣的花样这样好，不如我们开家京城最大的绣铺？”
“你只管画样子，我去请宫里最好的绣娘来做，也算你一份正经事业。”
他太懂她了。唐诗窈看着温顺柔怯，骨子里却藏着股不服输的心气。
唐诗窈垂着眼没说话。
她的母亲姜氏曾是极好的绣娘，当年与父亲琴瑟和鸣，总在灯下为父亲缝补衣衫，那画面是她记忆里最暖的光。
她如今还保持着绣花的习惯，一来是怕手艺生疏，二来……也是隐隐做着打算，若有朝一日能离开顾府，总得有个谋生的本事。
哪怕有圣旨束缚，她也没断过离开的念头，只是需得慢慢谋划。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叫喊，带着哭腔穿透雨幕：“怀瑾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求你出来见见我！”
顾怀瑾眉心瞬间蹙起，脸色沉了几分。
卫青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听完冷声道：“她不肯走？”
卫青见大公子语气带了问责，忙躬身解释：“大公子息怒，不是奴才们不肯拦，实在是江姑娘以死相逼，说今日见不到您便不活了，奴才们哪敢真动硬的？”
虽说江、顾两家己退了婚，可外头并不知道内情。江婉燕若是真在顾府出了意外，那唾沫星子会把顾府淹了。
顾怀瑾放下笔，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顿，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就让她进来。”
说罢转身看向唐诗窈，“你在屋里歇着，别出来。”
唐诗窈略一思忖，还是跟着他往外走。
雨幕里，江婉燕一见顾怀瑾的身影，眼里瞬间亮起一点希冀的光。
可当看到他身后披着披肩的唐诗窈时，那点亮光倏地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浓重的鼻音里裹着哭腔：“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唐诗窈看着她这副狼狈模样，眉尖微微蹙起。
顾怀瑾却只站在廊下，檐角的雨帘将他护得滴水未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我原以为，你多少顾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
江婉燕的声音抖得厉害，“可到头来，你娶我只是为了拿捏镇国公府的把柄？你做的这一切，究竟对我有过半分真心，还是全都是为了她铺路？”
她猛地抬手指向唐诗窈，指尖因用力而颤抖。
顾怀瑾没看她，反倒转头看向唐诗窈，伸手将她的披肩紧了紧：“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吗？”
唐诗窈轻轻挣开他的手：“你们聊，我去附近走走。”说罢便转身朝回廊深处走去。
“你回答我！怀瑾哥哥！”江婉燕哭喊着上前一步，却被廊下的侍卫拦住。
顾怀瑾望着唐诗窈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烦躁，转回头时，温良的语调里己不带一丝温度：“你说呢？”
江婉燕怔怔地望着顾怀瑾，浑身脱力般跌坐在泥泞里。
首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薄情，那双眼曾在祖父病床前温声问候的眼，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漠。
她忽然疯了似的怀念从前，那时他还会与她相敬如宾地说话，会在祖父生病时亲自上门，送最金贵的药材。
悔意像潮水般漫上来，她在雨里拼命摇头，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怀瑾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喜欢她，我认了……我会待她像亲妹妹，求你……也给镇国公府一次机会……”
她伸手去拽顾怀瑾的锦袍，指尖刚触到衣料，就被他嫌恶地甩开。
顾怀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给过你的机会，己经够多了。你和镇国公府，都没机会了。”
江婉燕瘫坐在雨里，彻底没了主意，眼神空洞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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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转身撑伞走到廊下，见唐诗窈站在檐边，肩头落了几滴雨珠，不由蹙眉替她拭去：“怎么站在这？雨这么大。”
唐诗窈的目光还落在江婉燕身上，顾怀瑾挑了挑眉，语气带了点探究：“怎么？同情她？”
她立刻摇了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不会同情一个害过我的人。”
江婉燕落到这步田地，不过是自作自受。无论当初有多少缘由，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与伤害，她都记着，也绝不会轻易原谅。
唐诗窈抬眸望着顾怀瑾，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你与她自幼相识，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难道就因为她伤害了我，便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顾怀瑾怎能看不懂？
他握住她的肩，语气带了点自嘲般的了然：“怎么？觉得我对她太薄情，还是……怕将来我对你也会如此？”
唐诗窈别过脸，声音轻轻的：“都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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