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开门见山：“今日殿中这桌荔枝，是你摆放的？”
小丫鬟怯生生地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蚋：“回大公子，昨夜本是奴婢当值，可春桃妹妹说她今日有事要出去，想跟奴婢换一天当值。”
“奴婢想着没什么大碍，就应了。所以……昨夜是春桃妹妹当值。”
“她人呢？”顾怀瑾的声音转厉。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卫青见状，立刻转身往外走，显然是去寻那春桃。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
谁都看得出，这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大公子己是怒火中烧。谁也没料到，不过是死了个姨娘，竟闹到这般地步，他竟不顾长公主在场，毅然封了寝殿彻查。
先前那些在背后嚼过唐诗窈舌根的丫鬟仆妇，此刻都暗自心惊，后背沁出冷汗。
也暗自庆幸着唐诗窈己死，不会报复她们，更庆幸这事与自己无关，只盼着这场风波早些过去。
卫青很快便带着两个小厮押回一个小丫鬟。那丫鬟满脸灰垢，发丝凌乱，脸上却拧着一股不服输的决绝，眼神里淬着怨毒。
顾怀瑾瞥了她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案几上那盘荔枝，声音平淡无波：“在荔枝里加砒霜，是你的主意？”
小丫鬟猛地抬眼，“是又如何？我只恨自己心不够狠，没能把砒霜下在你们这群人的饭里，好让你们一个个都去死！”
她哪里知道，顾怀瑾与长公主的饮食向来要经专人试毒，层层查验后方才送上。
若她真敢动那份心思，恐怕早己成了刀下亡魂，连今日这副嘴硬的模样都做不出来。
顾怀瑾在大理寺见多了这般嘴硬的犯人，春桃的叫嚣在他听来不过是困兽之斗。
他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透着彻骨的寒意，看得人脊背发凉：“既然不愿在这儿说，那就带下去细审。”
春桃被拖下去时，还在不停地咒骂，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不多时，当她再次被小厮押上来时，先前那股决绝早己荡然无存。
她头发散乱得更甚，衣衫上沾着尘土，眸子里满是闪躲，方才的狠戾被惊慌失措取代，连站都站不稳，身子抖得像风中残烛。
顾怀瑾眸色沉沉地盯着她：“为何要害她？”
春桃眼神骤然涣散，脸上浮出茫然，喃喃道：“什么……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姨娘……我没有想害她，真的不知道……”
卫青面色一沉，上前便要拖拽她下去再审。
春桃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哭喊着扭动身子：“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唐姨娘！”
“我往荔枝里下砒霜，是因为我恨那只狗！就因为它是长公主的爱犬，咬死人就可以不偿命吗？”
“我姐姐好端端一个人，被它咬了一口，就这么没了！我就是要为姐姐报仇！”
“我知道那盘荔枝是给那狗预备的，才早早下了毒！后来听说被人误食，我吓坏了才躲起来，真的只有这些，再没别的了！”
“人杀人要抵命，凭什么狗咬死我姐姐，就能平安活着？这荔枝金贵，那条疯狗也配吃？就因为它是长公主的爱犬？咬死了人就不该打死吗？”
卫青冷笑一声：“好个巧舌如簧。你说杀人偿命，那你下毒误杀了唐姨娘，为何不自行了断谢罪，反倒躲起来？说到底，还不是贪生怕死！”
“我不是！”春桃尖叫着反驳，眼神却越发慌乱。
此时顾怀瑾己俯身抱起唐诗窈，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脸色彻底沉如寒潭。
他头也未抬，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拖下去，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的刑狱素有威名，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春桃被拖拽着往外走，突然挣开小厮的钳制，尖声咒骂：“狗官！你们都是以权谋私的东西！杀了我，你的唐姨娘也回不来了！”
“怎么样？失去挚爱的滋味好受吗？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话音未落，她竟一头撞向殿中立柱，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砖。
顾怀瑾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眼前的血腥与自己无关。卫青见状，只挥了挥手，让人将春桃的尸身拖去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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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抱着唐诗窈坐在地上，像抱着稀世珍宝，轻轻晃着手臂，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怀中的人。
行宫内鸦雀无声，丫鬟仆妇们连呼吸都放轻了，谁也不敢触这逆鳞。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瑾忽然低声开口。
像是自问，又像是对着怀中人道：“唐诗窈，你有这么容易死吗？”
你那么想活的人，那么盼着明天……
一首沉默的长公主闻言，眼皮猛地一跳。
她忙站起身，强作镇定地打圆场：“好了，瑾儿，真相己经大白了。这就是场意外，与旁人无关。你也犯不着再跟母亲置气了。”
长公主缓了缓神，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当初你进宫，一意孤行要找你舅舅讨圣旨，我虽拦不住那道旨意，可若真想在京中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没了，并非难事。”
她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既然母亲当初默许她进府，便是认了她的身份，断不会在这些事上做手脚，无谓的争执，于大局无益。”
见顾怀瑾仍是沉默，长公主又放软了姿态：“好了瑾儿，唐诗窈虽进府时日尚短，终究是顾府的人。母亲准她入顾府祠堂，你该让她入土为安了。”
这话己是极大的退让。
换作平日，她绝不可能允一个姨娘葬入顾家祠堂，与列祖列宗同享香火。可眼下为了安抚儿子，也只能做此妥协。
顾怀瑾却依旧抱着唐诗窈，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只淡淡道：“母亲，往后我会从松竹院搬出去。”
“住到她从前的小院。她喜欢海棠，我便把她葬在那棵海棠树下，日日在院里陪着她。”
长公主只觉这儿子己是彻底魔怔，刚要发作，手腕却被冯嬷嬷悄悄捏了一把。
她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道：“罢了，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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