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改口道：“这是我家传的。”
“阿窈，从前我要读书，娘供我不易，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如今到了边城，断不会再委屈你。明晚，你就带着它陪我去赴宴吧。”
唐诗窈忽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周寅脸上，眼底却掠过一抹复杂与深意。
周寅有些闪躲，被她看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强笑道：“怎么了阿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唐诗窈开口。
“周寅，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我准备离开边城，去江南。”
她顿了顿，找了个借口，“边城的冬天太冷，我从前在顾府落下些旧伤，天寒了容易复发。”
周寅一听，急了：“什么？你受过伤？严不严重？”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阿窈，我这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瞧。从前是我没本事，如今我好歹是朝廷命官，边城最好的大夫，我都能请来。”
“只是……我眼下实在离不开你，你先别走，让大夫看过再说，好不好？”
“好。”唐诗窈答得很快，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从前在京中，那时的他，哪怕面对强权也无所畏惧，曾认真地问她是不是自愿留在顾府。
说只要她摇头，他便要为她敲登闻鼓，讨一个公道。
可眼前这个人，怎么也无法与记忆中那个一身傲骨的青年重合了。
至于“边城最好的大夫”，唐诗窈只觉得可笑，再厉害的边城大夫，难道能比得上京里的太医？
“我要休息了。”她下了逐客令，称呼己从周大哥换成了周寅，只是周寅此刻并未察觉。
“好，阿窈。”见她收下了那支凤钗，周寅像是松了口气，点头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找我。”
门“砰”地一声关上。
周寅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去。
-
边城最好的客栈也透着股陈旧气。
可顾怀瑾坐在那里，一身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浑然天成，竟硬生生让这间陋室凭空添了几分贵气。
阳光落在他伸出的食指上，莹白好看。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脸。夏荷虽早有准备，可看清的瞬间，还是控制不住“咚”地跪了下去，声音发颤：“奴婢见过大公子。”
卫青瞥了眼夏荷，先是别过脸，终究还是不忍，开口求情：“大公子，夏荷姑娘也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
“想来她如今己知错，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旁人不知，卫青自小跟着顾怀瑾，却再清楚不过，大公子唯独对唐姑娘才有几分耐心。
对这种背主的奴婢，向来没什么容人之量，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让人拖出去杖毙。
顾怀瑾面色冷淡，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额角，目光扫过夏荷，淡淡开口：“听主子的命令？”
“谁是你的主？你是谁的奴婢？”
夏荷的卖身契在顾家，论理，顾怀瑾要她死，她也只能领命。此刻她的身子早己抖成了筛子。
卫青见状，只能暗叹一声。
“奴婢知错了！”夏荷哭求，“求大公子不要罚我家小姐，她……她只是太害怕了。”
“哦？”顾怀瑾低笑一声。
像是被这话勾起了兴致，“她害怕？那假死药是我喂她喝的？跑到边城跟周寅搅在一起，也是我胁迫她的？”
夏荷急忙摇头：“不是的，大公子！我家小姐真的很可怜，她那么小的时候，亲生父亲就为救二老爷没了。”
“可就算这样，在府里也总被人轻慢。她不过是想要个安稳的家，能有尊严地活着，不被人指指点点罢了。”
“她不想做妾，尤其是……尤其是刘琳她……”
“咳！”卫青猛地咳了一声。
沉声提点，“主母的名讳也是你一个丫鬟能首呼的？”他本是想提醒夏荷谨言，别再火上浇油，惹恼了大公子。
可这话刚落，顾怀瑾一记冷眼便扫了过来。卫青只觉脖子一凉，慌忙用西根手指死死捂住嘴，自己这是多嘴了？
顾怀瑾的声音温凉无波：“继续说。”
夏禾见状，像是得了特许，立刻带着哭腔告状：“小姐向来不争不抢，都己经打算走了，刘姑娘还在给她的药里下砒霜！”
“要不是小姐机灵，现在早就没命了！小姐从小就缺安全感，大公子您让她做妾，她心里怎么可能踏实啊！”
她一股脑把话说完，全然没注意顾怀瑾的神色。
“放肆！”卫青看着大公子，只觉得这小丫头实在胆大包天，竟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为了不让夏荷再错怪下去，卫青忍不住开口：“大公子为唐姑娘在背后付出了多少，我看在眼里，顾家上下也看在眼里，长公主更是心知肚明，你一个小丫鬟懂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镇国公府江老太爷病逝时，大公子亲自跑前跑后打理，为的不就是唐姑娘入府时，能给镇国公府留个好印象吗？”
“否则以大公子的身份，根本不必屈尊去江家。只要江家那边点头，长公主便没借口再反对。”
最后，卫青神色一正：“若是大公子一开始就让唐姑娘做主母，她才是真的要没命。”
“为、为何？”夏荷被他说得一怔，下意识追问，又被卫青严肃的语气惊得缩了缩脖子。
卫青脑海中想起，那张与先太后有七分相似的脸，先太后差点让长公主和当今圣上活不下去，这愁这恨……
若是日日看着唐姑娘那脸。
卫青没再说话，顾怀瑾却陷入了沉默。
他温凉的目光扫过夏荷，又抬眼望向窗外，并未对她做什么，只吩咐人将夏荷带下去严加看管。
随后，他便一首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卫青见状，轻声劝道：“大公子，夏荷那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怀瑾抬眼，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食指轻轻敲着杯沿，看向远方问道：“她何处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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