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床榻边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纪无弘的手指僵在半空，那声嘶哑破碎的“啊”还在耳边回荡，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尘封百年的闸门。
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急切地在狐枯笙身上摸索，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和抑制不住的颤抖。狐枯笙还在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意，单薄的肩头剧烈起伏，银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颈间，脸色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
“枯笙！”纪无弘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你别说话了！别说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狐枯笙此刻的状态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那声嘶哑的音节，想必是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纪无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狐枯笙汗湿的银发拂开，指尖无意中触到他滚烫的耳垂，那点温度在一片冰凉中显得格外灼人。
狐枯笙的咳嗽渐渐平息，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澜，望向纪无弘蒙着绸带的方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像是漏风的风箱。
“别试了，我懂。”纪无弘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想说你没事，对不对？”
狐枯笙的睫毛颤了颤，算是默认。他反手抓住纪无弘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凉的指尖死死攥着纪无弘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纪无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一种混合着激动、虚弱和急切的颤抖。他反手握紧了狐枯笙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我真的没事了，枯笙，你摸摸看。”
他拉着狐枯笙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平稳而有力，不再是先前那般微弱濒死的频率。妖丹的力量还在缓缓流淌，修复着他受损的肌理，带来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狐枯笙的指尖在他胸口停留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眸里渐渐褪去了些许焦灼，却又涌上更深的复杂情绪。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属于自己的妖力，温和而磅礴地包裹着纪无弘的五脏六腑，甚至能“看”到那颗冰蓝色的妖丹静静地悬浮在纪无弘的丹田处，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那是他修行了千年的本源，是九尾天狐最珍贵的东西。此刻却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与陌生的心跳同频共振。
“是你…对不对？”纪无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体内的这股力量…是你的？”
他不是傻子，狐枯笙此刻的虚弱，嘴角的血迹，还有自己身体里这股陌生却又隐隐熟悉的力量，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答案。他想起狐枯笙是九尾天狐，想起妖族传说中关于内丹的记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狐枯笙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纪无弘却从这沉默里读懂了答案。他猛地收紧了握着狐枯笙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你的内丹对不对？你把它给了我？！”
他想起那些关于内丹对妖族的重要性的传闻，据说失去内丹的妖修，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性命难保。难怪狐枯笙会虚弱到这种地步，难怪他连维持人形都如此艰难。
“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大傻子！”纪无弘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惜和后怕，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蒙眼的绸带，“谁让你这么做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他猛地向前一倾，紧紧地抱住了狐枯笙。这个拥抱带着近乎失控的力度，却又在触到狐枯笙单薄的肩膀时骤然收力，变得小心翼翼。他将脸埋在狐枯笙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月麟香，却比往日稀薄了太多，像是随时会彻底消散。
“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办？”纪无弘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狐枯笙被他抱得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抱着。冰冷的耳廓感受到纪无弘温热的泪水，那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他想抬手拍拍纪无弘的背，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指尖在纪无弘的背上轻轻蜷缩，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喉咙里又开始发痒，那股想要说话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他想告诉纪无弘，他不后悔。想告诉纪无弘，只要他能活着，一切都值得。
他张了张嘴，拼尽全力想要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喉咙里却只传来一阵嘶哑的气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呃…无…”
断断续续的气音破碎在唇齿间，连不成完整的字眼，却足够纪无弘听清那模糊的音节。他猛地抬起头，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对上了狐枯笙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想叫我的名字？”
狐枯笙看着他蒙着绸带的双眼，那里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透着一股明亮的期待。他再次咬紧牙关，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那个名字完整地说出来。
“无…弘…”
这一次，虽然依旧嘶哑难听，带着浓重的摩擦感，却清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像是两块生涩的石头在碰撞，却在纪无弘的心上激起了千层浪。
纪无弘彻底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他静静地听着那两个嘶哑的字眼在空气中消散，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这是狐枯笙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以这样一种笨拙而艰难的方式。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颤抖：“我在，枯笙，我在这里。”
狐枯笙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像是落满了星辰，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终于做到了，虽然只是两个简单的字，却像是打破了一道沉重的枷锁，让他尝到了一丝破茧而出的滋味。
喉咙里传来一阵灼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他知道自己暂时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剧烈的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枯笙？”纪无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狐枯笙靠在纪无弘的怀里，沉重地喘息着，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能感觉到纪无弘的心跳就在耳边，有力而平稳，那是他用自己的妖丹换来的生机，此刻却成了支撑他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睡一会儿吧。”纪无弘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狐枯笙放平在床榻上，为他掖好被角，“我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狐枯笙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冰蓝色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看着纪无弘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蒙着绸带的双眼，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或许，用自己的妖丹换纪无弘的光明，也是值得的。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纪无弘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悠长而微弱。他伸出手，轻轻探了探狐枯笙的鼻息，确认他只是睡着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的心依旧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狐枯笙虚弱的样子，嘶哑的声音，还有自己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狐枯笙为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狐枯笙苍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枯笙，你放心。”纪无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誓言，“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你的内丹，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你的声音，我也会帮你彻底找回来。”
“从今往后，换我来守护你。”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洒满了整个房间，将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纪无弘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抱着狐枯笙，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荆棘，要取回狐枯笙的内丹绝非易事，要彻底打破那百年的哑疾封印更是难如登天。但他不会退缩，也不会放弃。
因为狐枯笙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重见光明的希望，甚至为他打破了百年的沉默。这份恩情，这份情意，他无以为报，只能用余生去守护。
床榻上，狐枯笙的眉头微微舒展，像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这份坚定的承诺。他的指尖还残留着纪无弘的温度，那温度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他沉睡的意识，也照亮了他们共同面对的未来。
破茧的过程注定痛苦，却己有微光透出。
(http://www.220book.com/book/U9Y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