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包包在客厅等得有些无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窗外的天色彻底暗透了，路灯的光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她扭头时，瞥见书房的门虚掩着，一道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在招手似的。
推开门的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晃神。整面墙的玻璃柜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奖杯和奖牌，银的白的黄的，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硬的光。最显眼的是正中央的位置，两只青奥会奖杯并肩站着，杯身上的彩带都褪成了浅粉色，旁边压着张合照——王头头搂着她的肩膀，下巴搁在她头顶，眼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了。
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大多奖杯上都蒙着层薄灰，指腹轻轻蹭过玻璃，能画出清晰的印子。唯独几个混双奖杯亮得晃眼，底座的棱角都被磨得圆润了，像是被人反复擦拭过。
一圈看下来，她的眉头慢慢蹙起——没有那块单打金牌。按理说，那枚象征着大满贯的金牌，才该是最耀眼的存在。那是他熬了西年，手腕上贴满肌效贴，在无数个凌晨的训练馆里挥拍换来的，怎么会不在这儿？
“宝宝，吃饭了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王头头的名字。
孙包包顺势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椅子太高，脚底板悬在半空，晃悠了两下。她环视一圈，把角落里那个落着灰的纸箱拖过来，小脚丫往上一翘，膝盖刚好抵着桌沿，这下舒服了。“吃完啦，你呢，事情处理好了吗？”
“估计还得一会儿，”王头头的消息紧跟着进来，“当初的图样找不着了，现在等设计来公司呢。”
“好，慢慢来，不着急，我在家等你。”她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冰箱里有小蛋糕和水果，你拿出来吃。”
“好。”
过了一分钟，手机又震了震：“记得常温环境暖一暖再吃哈，宝儿。”
“知道知道知道！”她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爱你】”
和王头头发完微信，孙包包想站起来去拿蛋糕，脚刚踩到纸箱边缘，箱子“哗啦”一声翻了，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块冰凉的金属，就顿住了——是那块单打金牌。金色的奖牌躺在散落的机票里，龙纹浮雕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背面刻着的日期被得有些模糊。
她忽然来了兴致，把纸箱拖到桌上，一样样往外掏。最上面是一叠机票，蓝色的登机牌边缘都卷了角，目的地全是墨尔本，往返日期间隔最短的只有一天半。她捏着机票的手指微微发颤。
再来是个牛皮本子，封面都磨破了。里面写满了日期，旁边跟着潦草的比分。刚开始她还纳闷，首到看到“世乒赛半决赛”几个字，忽然明白了——这些都是他输掉的比赛。没有战术分析，没有复盘笔记，只有干巴巴的日期和比分，像一道道没愈合的伤疤。他记这些干什么？
放下本子，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旧手机上。试着按了下电源键，屏幕居然亮了。鬼使神差地，她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解锁成功的提示音轻得像叹息。
划了几下桌面，没什么特别的。她点开相册，心猛地一沉——没有合照，全是聊天截图。截图的背景是幅漫画：小男孩面朝大海，太阳在他身后升起，可脚下分明是悬崖，碎石正往下掉。
放大截图，大多是教练或领导的消息：“头头，这次赛事只有你一个人是有经验的，你明白吗？千万别重蹈覆辙。”“你代表着国乒男队的颜面，这么重要的比赛，不能输。”“距离世乒赛没多久了，你要有必胜的决心。”“全运会金牌是最高成就，别掉链子。”“你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竞争上单打名额都是个问号。”
除了聊天截图，还有一些网友评论的截图，虽然没什么过激的语言，也看得出表达的都是殷切的期望，
可孙包包知道，一份期望能给人力量，可一万份期望会把人给压死，
这满屏的期待何尝不是王头头身上的重石。孙包包的指尖划过屏幕，一份期望是动力，一万份期望就是枷锁。
此时，孙包包眼睛里己经积蓄了泪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段时间王头头总是喝醉，为什么那段时间他特别敏感。
她点开备忘录，弦音叙梦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里面只有一行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屏幕：“我必须做到，我只能做到，我不能做不到。”
“啪嗒”一声，泪珠砸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彼时的王头头，到底扛着多大的压力啊？通往巅峰的路那么长，他得一拍一拍把球打过去，可又那么短，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宝宝，你在哪儿呢？”
王头头回来之前给孙包包发信息，迟迟没等来回复，他心里发慌，处理完事情就一路飙车回来。推开门看到玄关处她的鞋还在，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宝宝，你咋在…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孙包包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袖子都打湿了。再往下看，桌上摊着那些他藏了很久的东西——机票、本子、旧手机，还有那块被他塞进箱底的金牌。
孙包包猛地抬头，眼里还挂着泪珠，看到他就绕开桌子扑上去，脸埋在他胸膛蹭了蹭，把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衬衫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王头头的手顿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轻轻落在她头发上，指尖穿过发丝，能摸到她微微发烫的头皮。“宝宝，我怎么和你说，”他的声音很轻，“那时候你不也和我一样吗？肩膀上扛着一样重的担子。”
“可你可以和我说呀，”孙包包的眼泪更凶了，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我知道你压力大，可我不知道你这么难。”
“宝宝，不哭了，都过去了。”王头头把她往客厅拉，沙发柔软的触感让她紧绷的身体松了些。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她打断了。
“真的过去了吗？”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灯光下闪闪烁烁。
“嗯，过去了，”他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指腹被烫得发麻，“而且咱俩都实现梦想了，这不是挺好的嘛。”
“好什么好，傻子。”孙包包吸了吸鼻子，伸手捶了下他的胳膊。
“宝宝，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王头头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着她的手背，“就莫名其妙的生气。我觉得我不能保护你，甚至都不能保护我自己。”
“那会儿我特别缺乏安全感，”他苦笑了一下，“想公开我们的关系，不想再躲躲藏藏的，想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不希望那些莫须有的言论影响到你。可你一首说再等等，时间一长，我就生出些奇怪的想法，怕你是不愿意…所以我想用姜依刺激你，结果却伤了你那么深。对不起，宝宝，真的对不起。”
“后来我又想，或许是因为我俩有差距，”他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网友都总结了——孙包包距离大满贯只剩下一个封顶，而王头头只建了个地基。你说这些网友咋这么会形容呢，哈哈。”
他说得越轻松，孙包包心里越疼。眼泪又开始往下掉，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一场又一场的比赛让我没时间停下来思考，”王头头的声音有些发哑，“一场又一场的输赢逼得我无处可逃。我想发泄，可不知道怎么发泄。看着同样辛苦的你，心里本是心疼，可说出口，就变成了伤人的话。”说到这里，他用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力道重得让孙包包都跟着一哆嗦。
“头哥，我那个时候不想公开，是怕我们最后一点空间也没了，”孙包包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看我们在球场上，不经意的动作、不小心的眼神，都会被刻意剪辑，被无端解读。可我们都清楚，站在场上，眼里只有球，为了身前的国旗，身后的姓名而战斗。可这些他们看不到，一切被放大之后，都变成了满足别人好奇心的工具，我不想这样。”
话落的瞬间，两人都沉默了。客厅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原来那些互相拉扯的日子里，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对方，只是追梦路上的荆棘，还是把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好在，熬过去了。
王头头把孙包包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以后不管啥事儿，咱都不藏着了，好不好？”
孙包包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进来，落在桌上那枚金牌上，闪着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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