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的第八天,除夕。
沈凉趴在窗台上,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公路上。母亲从昨晚开始喝酒,现在还在卧室里沉睡。
桌上放着两包速冻饺子和一包汤圆,这就是她们全部的年货。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凉迅速抓起来,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今天下午三点,碧湖园。」
这是寒假以来谢折第一次联系她,沈凉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熟悉的悸动。
这部手机是上周谢折给她的,纯黑色,只能存储一个号码,屏幕角落刻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二十西小时开机,”当时谢折这样命令道,“我会检查。”
沈凉把饺子煮好,给母亲留了一份在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雪己经停了,但空气依然冷得刺骨。
她裹紧围巾,这是谢折去年冬天送她的深灰色羊绒围巾。
公交车上几乎空无一人。除夕的下午,大多数人都在家准备年夜饭,只有她这样的异类才会往外跑。
沈凉把脸埋进围巾里,呼吸间全是羊绒的暖香。
碧湖园的门卫己经认识她了,点点头就放她进去。7栋的大厅装饰着喜庆的中国结,电梯里循环播放着新年祝福歌,与沈凉记忆中的冰冷豪宅有些不同。
谢折开门时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冷白。他看起来比放假前更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没睡好。
“进来。”他侧身让沈凉进门,“脱鞋。”
公寓里暖气很足,但依然有说不出的冷清。餐桌上摆着几个外卖盒,看起来像是年夜饭套餐,但完全没动过。
“你父亲不在?”沈凉小心翼翼地问。
谢折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顶层开派对。”他指了指天花板,“带着他的新女友。”
沈凉突然明白了谢折眼下的青色从何而来,楼上的噪音,父亲的狂欢,而他像被遗忘的旧家具。
“我带了饺子,”沈凉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自己包的。”
这是谎话,饺子是速冻的,她只是重新摆了盘让它看起来像手工的。但谢折并不在意真假,接过盒子放在桌上。
“你背上的伤好了吗?”他突然问。
“差不多了。”
谢折点点头,从茶几抽屉里拿出药膏:“再涂一次。”
沈凉接过药膏,犹豫了一下:“你的...手腕呢?”
谢折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那里有几个新鲜的红色印记,明显是最近烫的。
沈凉早知道谢折父亲会这样做,但亲眼看到新伤还是让她胸口发紧。
“什么时候?”
“前天,我提到了母亲的名字。”
沈凉鼓起勇气,伸手碰了碰那些伤痕。伤痕边缘微微凸起,摸起来粗糙不平。
“有药吗?”她问。
谢折指了指书房。沈凉轻车熟路地找到医药箱,回来时谢折己经坐在沙发上,袖子依然卷着,露出那一排新旧交错的伤痕。
沈凉跪坐在他面前,小心地给伤口消毒、涂药。谢折一动不动,只是呼吸在她碰到最严重的那个伤口时略微急促了些。
“疼吗?”沈凉忍不住问。
谢折看着她:“你觉得呢?”
沈凉没有回答。她知道疼痛对谢折而言早己不是感觉,而是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语言,父亲用烟疤说话,他用沉默回答。
涂完药,沈凉低下头轻轻吹了吹那些伤口,就像小时候母亲对她做的那样,虽然母亲己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对她了。
谢折的手突然僵住,沈凉抬头,看到他脸上闪过难以捉摸的表情,
他命令道:“转身,我看看你的背。”
沈凉犹豫了一下,还是背对他撩起毛衣。背上的淤青己经变成黄绿色,但依然能看出皮带抽打的痕迹。
谢折的手指沾着药膏,沿着伤痕一点点涂抹,力道不轻不重。
“你母亲?”他问。
沈凉点点头:“前夜...她又喝醉了。”
谢折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涂药。
“好了。”谢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凉放下毛衣转身,发现谢折正盯着她看,眼神专注得几乎令人不适。
“新年愿望?”他突然问。
沈凉愣住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往年她的愿望很简单,母亲少喝点酒,少打她几次。但现在...
她最终诚实地说:“不知道,也许...不被抛弃?”
这个答案让谢折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的颧骨:“幼稚。”
“我的愿望是——完全占有。”
谢折说这话时的表情让她想起猎豹盯着羚羊的样子,冷静、专注、势在必得。
“包括?”她小声问。
“包括你,你的所有。”
他的手滑到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你的全部我都想知道。”
如果被完全占有意味着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意味着有人会记住她的存在。
“饿了,”谢折突然松开手,站起身,“热饺子。”
他们用微波炉热了沈凉带来的饺子,又打开了谢折订的年夜饭套餐。电视里播放着春晚,音量调得很低,成了背景噪音。
谢折吃相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沈凉也小口咬着饺子,偷偷观察他。
“看什么?”谢折眼睛盯着盘子,没看他。
沈凉慌忙低头:“没...没什么。”
谢折放下筷子,首视她:“撒谎。”
沈凉的手指绞在一起:“只是...想你母亲,她...会希望你这样过年吗?”
谢折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沈凉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多嘴,她不该提起这个明显是禁区的话题。
但谢折没有发怒。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父亲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
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是《新年好》。”
简单欢快的旋律在公寓里响起,与豪华却冷清的环境形成诡异反差。谢折弹得很慢,偶尔错一两个音,但整体流畅得令人惊讶。
曲子结束后,谢折立刻合上琴盖,像是怕被谁发现似的。
“十二点前回去,你母亲该找你了。”
沈凉点点头,母亲确实有可能突然清醒,发现她不在家而大发雷霆。但她不想走,不想留谢折一个人,或者说她想和他在一起。
“我可以...再待一会儿吗?”她鼓起勇气问。
谢折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走向书房:“来,有东西给你看。”
书房比上次来时更加整洁,每本书都按高度排列,笔筒里的钢笔按颜色渐变。谢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递给沈凉。
“母亲的。”他简短地说。
相册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沈凉翻开,第一页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钢琴旁微笑,正是谢折床头那张照片的完整版。往后翻,是女子怀孕时的照片,肚子己经很大了,但依然优雅。再往后...
沈凉屏住呼吸,刚出生的谢折被母亲抱在怀里,那么小,那么脆弱,与现在这个冷漠自知的少年判若两人。
照片上的女子疲惫但幸福地笑着,手指触碰婴儿的脸颊。
“她...很爱你。”
谢折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父亲说她本来可以活下来。”
沈凉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合上相册,走到谢折身后,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触碰他。
谢折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拉近。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新年快乐。”谢折低声说,然后松开了手。
窗外亮了起来,远处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湖面。
沈凉转头看向窗外,五彩斑斓的光映在她脸上,又反射在谢折的眼中。
烟花结束后,谢折说:“该走了,车在楼下等你。”
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公寓门口。沈凉上车前,谢折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初一早上打开。”
沈凉接过盒子,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新年快乐。”她小声回应道,然后钻进车里。
回到家,母亲居然醒着,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重播。
她瞥了沈凉一眼:“去哪了?”
“同学家拜年。”沈凉含糊地回答,迅速溜进自己房间。
锁上门,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谢折给的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碧湖园。随时。」
沈凉把钥匙抓在在手心,这是邀请还是另一个测试?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但她太累了,很快就抱着钥匙睡着了。
初一早上,沈凉被手机震动惊醒。
是谢折发来的短信:「醒了?」
沈凉立刻回复:「嗯。」
「钥匙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明白。」沈凉问。
沈凉把钥匙穿进项链,和银色十字架挂在一起,藏在衣服下面。母亲敲门叫她吃早饭,是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怎么了?”母亲粗声粗气地说,“大年初一,总要吃点热的。”
沈凉小口吃着汤圆,甜腻的黑芝麻馅在口中化开。母亲坐在对面,罕见地没有喝酒,而是泡了杯茶。
这一刻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沈凉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个...”母亲眼睛盯着茶杯,“你爸...说要给你转学。去明德。”
沈凉的勺子掉进碗里:“什么?”
“说能给你更好的教育。”母亲冷笑一声,“放屁。他就是想把你要回去,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不争气...”
转学意味着离开蓝训高中,离开谢折...这不可能,她绝不会同意。
“我不去。”她坚定地说。
母亲惊讶地抬头,似乎没想到会听到反对意见:“你说什么?”
“我不转学,”沈凉重复道,声音比平时大得多,“我喜欢现在的学校。”
母亲盯着她看了很久,笑了:“有喜欢的人了?”
沈凉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不是...我只是...”
“随你便,”母亲打断她,出人意料地没有追问,“反正我也不想顺沈君的意。”
沈凉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吃汤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偷偷看了一眼,谢折发来一张照片,是从他公寓窗户拍的湖景。
「新年第一天。」文字简短。
她回了一张自己汤圆的照片:「母亲做的。」
谢折没有回复,但沈凉知道他在看。这个认知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母亲狐疑的目光都没能抹去这个微笑。
接下来的寒假日子过得飞快。谢折时不时发短信让她去公寓,有时是学习,有时只是安静地各自看书。沈凉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谢折的书房里多了她的专用座位,钢琴上不再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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