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回来的第五天,阮溯妄在阳台发现了个破花盆。
是前几天下雨时从窗台掉下去的,陶土裂了道斜纹,边缘还沾着干枯的绿萝根。
她蹲在地上捡碎片时,指尖被尖锐的陶片划了下,血珠冒出来,落在灰扑扑的土上,红得刺目。
这才想起,这盆绿萝是外婆生前总浇的。
外婆走后,她懒得管,任由叶子黄了落了,首到某天马嘉祺来,默默换了土剪了枯枝,才又缓过点绿来。
“别动。”
马嘉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她正用拇指蹭掉指腹的血。
他手里拿着医药箱,大概是听见了阳台的动静——这几天他总格外留意她的动作,像怕她又对着什么尖锐东西发愣。
阮溯妄没躲,看着他蹲下来牵过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很稳,捏着酒精棉轻轻擦过伤口时,她没像从前那样缩手。
以前她最怕疼。
小时候摔在铁秋千上擦破点皮,能抱着外婆哭半小时;
后来抑郁发作时用刀片划手腕,却盯着血珠发呆——好像只有疼得实在了,才敢确定“自己还活着”。
“那天在墓园,”马嘉祺用创可贴把她的手指缠好,声音很轻,“你对着外婆的墓碑说‘我没保护好她’。”
阮溯妄的指尖颤了颤。
她以为自己说得够轻了。
那天风大,蔷薇花香混着纸钱味,她以为那些碎在风里的话,只有墓碑能听见。
“我姐走的那天,”马嘉祺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破花盆的裂缝上,“我也总说这句话。”
“她比我大五岁,”马嘉祺的指尖在花盆裂缝上划了划,声音平得像说别人的事,“躁郁症。发病时摔东西,清醒时又抱着我哭,说‘对不起’。”
他顿了顿,指腹蹭过陶片上的绿萝根:“我那时候在念心理系,总觉得自己能‘治好’她。给她列作息表,逼她吃她不爱吃的药,她躲进房间时,我就站在门外喊‘你得撑住’——”
“首到有天她把自己反锁在浴室,”他的声音突然卡了下,喉结滚了滚,“我撞开门时,她手里还攥着我小时候送她的布兔子,跟你那个掉了耳朵的很像。”
阮溯妄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想起那天在墓园,马嘉祺对着他姐姐的墓碑放向日葵时,抖得厉害;想起他总在她情绪低落时,先递颗糖再拿药——原来不是天生会照顾人,是疼过,才懂怎么捧住别人的伤口。
“我总觉得是我逼死了她。”
马嘉祺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指节还缠着创可贴,他的手背上有道旧疤,是当年撞门时被门框划的,
“后来才明白,她不是撑不住,是怕我累。”
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楼下槐树叶的沙沙声。
阮溯妄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前面在老院看到的铁秋千——锈是真的重,可张奶奶说,开春时坐板缝里还冒过新芽。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疤。
以前她最恨“伤疤”。
恨手腕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印子,恨心里那道“被抛弃”的缝;看到马嘉祺颈侧因她发作时抓伤的红痕,甚至会躲进浴室哭——觉得这些疤都是她造的孽。
可此刻指尖触到的旧疤是暖的……
“马嘉祺,”她的声音有点哑,却没抖,“那天在墓园,我没说完。”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怕保护不好外婆,是怕……怕我这副样子,配不上别人对我好。怕你像我爸妈那样,看久了就烦了,就走了。”
马嘉祺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
他的心跳很稳,隔着衬衫传过来,像在说“我在”。
“花盆别扔了。”他突然开口,捡起块陶片,“我去买点土,把绿萝移进去。”
阮溯妄看着他拿过破花盆往厨房走,
她低头看自己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血早就止住了,创可贴是草莓味的,是上次她随口说“药味太冲”,他特意换的。
阳台的角落里,那盆摔破的绿萝还歪着。
陶土裂缝里沾着点湿土,是刚才她指尖的血珠渗进去的地方——说不定过几天,真能从那道缝里,冒点新芽出来。
就像她心里那道堵了很久的缝,此刻正被什么暖烘烘的东西撞着,要慢慢裂开道小口,让光挤进来了。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马嘉祺在厨房翻找小铲子的动静很轻。
阮溯妄蹲下来,把散落的陶片一片一片往花盆边凑——裂了就裂了,粘不回原样也没关系。
至少还能装土,还能等新芽。
这就够了。
她终于敢承认:她不是只有疤,她还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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