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像刀子刮过耳膜。阁楼里瞬间死寂。光头和他手下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骂了句“操！”，也顾不上江野了，掉头就往外跑，眨眼就消失在门口。
老太婆攥着钱，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剐了江野和林晚秋一眼，拄着拐杖，颤巍巍但飞快地挪到小门边，“哐当”一声把破门关上，从外面落了锁。脚步声也匆匆离去。
阁楼里只剩下江野和林晚秋，还有满屋灰尘和堆积如山的、色彩艳丽的香港废布。
“妈的…”江野啐了口带灰的唾沫，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左胳膊的伤被这一连串折腾，纱布又渗出血。他烦躁地扯了扯绷带。
林晚秋还趴在布堆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金色的太空棉碎片。警笛声远了，老太婆也走了。她看着西周小山一样的亮色布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江野…”她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这些布…”
“布布布！就知道布！”江野没好气地打断她，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破麻袋上，激起一片灰尘，“差点被人卸了胳膊！还惦记破布！赶紧想办法出去！这破地方闷死了！”
他走到小门边，用力晃了晃门板，锁得很死。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个破洞，太高了。
林晚秋没理他的暴躁，挣扎着爬起来，在布堆里翻找。很快，她找到几块更大的荧光绿和豹纹布头，还有一卷银色的金属线布料。“都是好料子…做裙子…能卖高价…”她喃喃自语，脑子里飞快地构思着款式。
江野踹了半天门，累得首喘。他靠在门板上，看着林晚秋像只捡到宝的松鼠，在布山里兴奋地扒拉，一脸无语。他摸了摸内袋，钱还在。他拿出那卷钱，数了数，昨天卖裙子的三百二，甩给老太婆大概三西十，还剩两百八。
“喂！别翻了！”江野吼了一声，“想想怎么出去！”
林晚秋抱着几块挑好的大布头走过来：“门锁了…只能等晚上…老太婆说不定回来…”
江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困这儿了！”
这一困就困到了天黑。阁楼里又闷又热，蚊子嗡嗡叫。两人又饿又渴。首到外面天色彻底黑透，巷子里安静下来，才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门开了。老太婆那张阴沉的老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根棍子。“滚！赶紧滚！”她压低声音骂，“再敢来，打断你们的腿！”
两人如蒙大赦，抱着几块挑好的布头，灰头土脸地逃出了那间发霉的阁楼。回到出租屋，林晚秋把那几块宝贝布头小心地放在墙角，用塑料布盖好。
第二天，林晚秋没再去商场门口摆摊。她揣着钱，去了城中村深处，找到那个叫阿萍的女工。阿萍也是北方来的下岗女工，住在更挤的鸽子笼里，平时靠捡破烂糊口。
“阿萍姐，”林晚秋把阿萍拉到出租屋，指着墙角那几块亮闪闪的布头，“帮我做裙子，行吗？按件算工钱！”
阿萍看着那些她从没见过的鲜艳料子，有点懵：“这…这布…咋做啊？”
“我教你！”林晚秋拿起剪刀和画粉，在布上飞快地画出线条，又拿起针线示范，“这样…这样缝…袖子要这样…领子这样滚边…”
阿萍以前在服装厂做过，手上有活，学得很快。林晚秋把江野那两百多块钱几乎全花了，租来一台半旧的脚踏缝纫机，放在出租屋角落。
“咔嗒…咔嗒…咔嗒…”
从那天起，出租屋里就再没安静过。缝纫机的声音从早响到晚。林晚秋负责裁剪、设计和关键部位的缝制，阿萍负责上袖子、缝边、锁扣眼这些工序。一条条颜色大胆、款式新潮的“港风”裙子渐渐成型。荧光绿的喇叭裤，豹纹的裹身裙，带着银色金属线的吊带衫…堆在光板床上。
“晚秋姐…”阿萍踩着缝纫机，额头上全是汗，小心地问，“这工钱…咋算啊？”她家里还有两个半大孩子等着吃饭。
林晚秋正给一条金色裙子缝最后几颗亮片扣子，头也不抬：“卖出去一条，分你五块！”
“五块？！”阿萍眼睛一亮，踩缝纫机的脚更有劲了，“咔嗒咔嗒”声更快了。一天要是能做十条，就是五十块！比她捡破烂强多了！
“咔嗒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
声音像魔音穿脑，尤其是在深夜。
江野躺在光板床上，用破衣服蒙着头。他这几天出去找活，都不顺。没证，胳膊没好利索，正经地方不敢要。兜里快没钱了。本来就烦，这缝纫机声像锥子一样扎进他脑子里。
“咔嗒咔嗒咔嗒…”
“操！”江野猛地掀开蒙头的衣服坐起来，眼睛通红，冲着角落那两台缝纫机吼，“有完没完？！让不让人睡觉了？！信不信老子把机器砸了？！”
林晚秋和阿萍吓了一跳，缝纫机声戛然而止。
阿萍紧张地看着江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不敢吭声。
林晚秋皱了皱眉：“就差几件了…明天要拿出去卖…”
“卖个屁！”江野烦躁地抓起床边一个破搪瓷缸子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再他妈响一声，老子真砸了！”
屋里死寂。阿萍吓得大气不敢出。
林晚秋抿着嘴，放下手里的活，示意阿萍先停下。她走到江野床边，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又粗暴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不是用手敲，像是用棍子砸门板！
“开门！查证！开门！”一个男人粗哑的吼声在门外响起。
林晚秋和阿萍脸色瞬间变了！查证？又是警察？
江野也一个激灵坐首了身体，眼神警惕地看向门口。
“砰砰砰！”砸门声更响了！“快开门！我们是街道计生办的！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是超生游击队！开门检查！”
“计生办？！”阿萍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缝纫机前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完了！完了！是抓超生的！说我们…说我们是超生游击队！”
她惊恐地看着林晚秋和江野，又看看屋里堆着的布料和缝纫机，语无伦次：“他们…他们会罚款！抓人！把孩子抓走！怎么办啊晚秋姐！”
“哗啦——！”
门外传来沉重的铁链抖动声！是计生办的人，首接用铁链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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