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圈银链子凉飕飕的，美元“$”符号硌着骨头。林晚秋甩了甩手，链子哗啦响。江野己经转身走了，背挺着，脖子上的红印子还没消。
“神经病！”林晚秋嘀咕一句，追上去扶住他还有点晃的胳膊，“慢点行不行？伤口崩开别指望我背你！”
江野没吭声，步子迈得更大。
回到新租的城中村出租屋，地方大了点，像个正经房子。墙角堆着晒干但带着霉点的布料，阿萍和另外两个新招的下岗女工正踩着缝纫机，“咔嗒咔嗒”响成一片。桌上摊着账本，刚收的货款卷成一卷，用皮筋捆着。
江野扫了一眼那卷钱，没说话，径首走到里屋床上趴着，后背的纱布还透着点黄。
日子像上了发条。林晚秋管裁剪、盯质量、跑销路。江野背上的痂慢慢掉了，留下条蜈蚣似的疤。他不再扛包跑市场，开始往外面跑，神神秘秘，回来就翻报纸，盯着那些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版面，眼睛发亮。
“又去干嘛？”林晚秋把一叠刚收的货款塞进铁皮盒子，看着他换鞋。
“转转。”江野含糊地应着，抓起外套出门。
林晚秋没多想，忙着点货。下午，阿萍拿着几张进货单来找她签字付钱。
“晚秋姐，纽扣和拉链的钱该结了，还有布行的尾款…”阿萍递过单子。
林晚秋打开放钱的铁皮盒子，手伸进去摸——空的！早上刚收的那卷货款，没了！
她心猛地一沉！把盒子倒过来抖，只有几张毛票掉出来。
“钱呢？！”林晚秋脸都白了。
阿萍也慌了：“早上…早上还在啊…”
林晚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猛地冲出屋子，朝着江野常去的方向跑。穿过几条街，空气变得浑浊，汗味、烟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焦躁味儿混在一起。前面一栋旧楼门口，乌泱泱挤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是证券交易所。巨大的电子屏挂在墙上，红红绿绿的数字疯狂跳动。里面人更多，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吵得像开了锅的粥。叫骂声、欢呼声、拍桌子声混成一片。
林晚秋挤进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很快，她在角落一个屏幕前找到了江野。
他穿着件汗湿的旧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眼睛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红色数字，眼球上爬满血丝。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认购证！旁边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正是装货款的那个！
“江野！”林晚秋冲过去，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拿货款了？！那是要付布钱！付工钱的！”
江野猛地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眼睛还粘在屏幕上：“别吵！就快涨了！翻倍！翻倍就还！今天必涨！”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涨个屁！”林晚秋急得吼出来，“那是工人的血汗钱！厂里等着买料开工！还钱！现在就还！”
“你懂什么！”江野猛地扭过头，红着眼瞪她，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炒股！这才叫赚钱！一天翻倍！比你们吭哧吭哧做裙子快一百倍！懂不懂？！”他指着屏幕上一条疯狂上窜的红线，“看见没！涨了！老子要发了！”
林晚秋看着他那张被屏幕红光映得扭曲的脸，只觉得陌生又可怕。她伸手就去抢他旁边那个信封！
“滚开！”江野一把推开她，把信封死死护在怀里，像护着命根子。
就在这时——
电子屏上那条疯狂上窜的红线，像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骤然停止！紧接着，毫无征兆地，断崖式暴跌！数字由红转绿，像瀑布一样往下狂泻！
交易所里瞬间炸锅！
“跌了！！”
“完了！！”
“我的钱——！！！”
“操他妈的——！！！”江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他像疯了一样，抡起拳头，狠狠砸向面前的屏幕！
“砰！！！”
一声闷响！屏幕剧烈晃动，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妈的！庄家吃屎！祖宗——！！！”江野双眼赤红，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屏幕上，发出“砰砰”的闷响，指关节瞬间破了皮，渗出血！他像头彻底失控的野兽。
林晚秋看着屏幕上那一片惨绿，看着江野疯狂捶打的背影，心像掉进了冰窟窿。货款…全没了…
“晚秋姐！晚秋姐——！！！”一个带着哭腔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地传来！
阿萍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地挤过人群，扑到林晚秋面前，一把抓住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完了…完了！要债的…堵厂门了！布行的…卖辅料的…还有…还有工人！都在门口！说…说不给钱就砸厂子！快…快回去啊！”
她话音未落——
“哗啦——！！！”
远处，隐约传来玻璃被砸碎的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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