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来的陈老板，点名要见改版型的人。现在，立刻，去办公室！”
主管王姐的话像块石头砸进水塘，样衣间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缝纫机断电后的余音。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像探照灯似的钉在角落的林晚秋身上。有惊讶，有嫉妒，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马师傅的脸黑得像锅底。
林晚秋心脏咚咚跳，手心有点出汗。她攥了攥拳头，指甲掐着那枚藏在裤兜里的、生锈的硬币边缘，硌得有点疼。她没看任何人，低着头，默默跟着王姐走出样衣间，穿过嘈杂的车间。
经理室在二楼尽头。门开着，冷气混着烟味飘出来。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厂里管生产的刘经理，胖胖的，擦着汗。另一个穿着笔挺的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丝眼镜，手里夹着根没点的雪茄，正是香港来的陈老板。他面前摊着两件衬衫，一件宽大臃肿，一件线条利落。
“陈老板，刘经理，人带来了。”王姐把林晚秋往前推了推。
陈老板抬起眼皮，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像尺子，上上下下仔细量着林晚秋——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粗糙的手，低垂的眼帘，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沉默和…土气。
“就系她？”陈老板开口，带着浓重的港普腔调，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失望，“改我件衫嘅版？”
“是…是她，陈老板。”刘经理赶紧赔笑，又瞪了林晚秋一眼，“还不快说！怎么乱改陈老板的版？”
林晚秋抬起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件自己改的衬衫，又低下头，声音不高但清晰：“没乱改。原来的版，腋下堆褶，浪费布，穿着也不精神。收一点，省料，好看。”
“省料？”陈老板拿起那件改过的衬衫，手指捻着腋下的缝合处，又翻过来看里面的裁剪线，“你点知省料？省几多？”
“省…省大概一寸布。”林晚秋凭感觉说，“十件…能省差不多一米布。”
陈老板没说话，拿起旁边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几下。他放下计算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商人看到利润的精光。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林晚秋：“边个教你嘅？以前跟过师傅？”
“没。”林晚秋摇头，“自己…瞎琢磨的。”
“自己琢磨？”陈老板挑了挑眉，似乎更感兴趣了。他放下衬衫，拿起雪茄在鼻子下闻了闻，没点。“喺度做，几钱一个月？”
“一百八。”旁边的刘经理抢着回答。
“一百八？”陈老板嗤笑一声，像听到了笑话。他看向林晚秋，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跟我做！去我深圳嘅厂！专做样衣！月薪，一千蚊！点样？”
一千块！
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90年代：从地摊妹到特区老板娘最新章节随便看！旁边的刘经理和王姐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圆了！厂里老师傅也就三百顶天了！
林晚秋也愣住了。一千块？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钱…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那枚硬币。但…
“陈老板，”林晚秋抬起头，没看那一千块的诱惑，眼睛看着陈老板，“我…能带几个人过去吗？”
“带人？”陈老板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带乜嘢人？”
“跟我一起做样衣的姐妹。”林晚秋声音很稳，“她们手快，稳当。阿萍…还有另外两个。带她们一起。”
“带人？”陈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往后靠在真皮椅背上，笑了，带着浓浓的嘲讽，“一千蚊请你一个！仲想带人？贪心！胃口不小啊！”他伸出五根手指，“最多！带三个人！每人…五百！顶天了！爱来不来！”
五百？三个人加起来一千五？比刘经理开的价高多了。刘经理急得首给林晚秋使眼色，让她赶紧答应。
林晚秋没看刘经理。她看着陈老板那张写满精明和算计的脸，又摸了摸裤兜里那枚硌手的硬币。她想起了阿萍她们在昏暗出租屋里踩缝纫机的样子，想起了她们拿到工钱时眼里的光。
“三百。”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陈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三百？！”陈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畀五百！你讲三百？”
“嗯。”林晚秋点头，“我拿三百。她们三个，每人三百。西个人，跟你去深圳。”
“痴线！”陈老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林晚秋，“给你一千不要！自降身价！还要拖家带口？！当我开善堂啊？！三百带三人？！冇得倾！要么一千你自己跟我走！要么滚蛋！”
刘经理和王姐吓得大气不敢出。
林晚秋没被他的暴怒吓住。她看着陈老板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反而更定了。她知道自己的手艺值钱。她没再说话，默默地站起身。动作不快，但很坚决。
她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就在她手指快要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等等！”陈老板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林晚秋停下，没回头。
陈老板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那件改得恰到好处的样衣，金丝眼镜后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吞了只苍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坐下！”
“西百五！”
“你西百五！她们三个…三百！不能再多了！行就行！不行拉倒！”
林晚秋的手，在裤兜里，紧紧攥住了那枚生锈的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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