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下了，不大，却绵密得像扯不断的线。林默坐在出租屋的小板凳上，望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手里捏着那只喝空的桃花茶玻璃杯。杯壁上还留着淡淡的粉色印记，像被水冲淡的胭脂。
桌上摊着张皱巴巴的工资条，数字旁边用红笔标着 “全勤奖 + 200”“零差评奖金 + 500”。这些实打实的收益，都是从遇到那个无主外卖之后开始的。可此刻看着它们，林默心里却像被雨泡过的棉花，沉甸甸地发闷。
他点开手机里那个半透明的界面，能量条稳稳地停在 0.6%。粉色的光斑在屏幕上轻轻晃动，像水面的倒影，碰一下就散，却又很快聚拢。这东西存在了快半个月，他却连它到底长什么样都说不清 —— 没有图标，没有程序名称，像寄生在手机里的幽灵。
“桃嫣？” 他对着屏幕低声喊了句。
没有回应。
昨天凌晨送完解酒汤，他明明觉得心里亮堂得很，甚至哼着不成调的歌回了家。可今早被隔壁夫妻的争吵声吵醒时，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那碗泥鳅面，那个会说话的系统，是不是都是他累出来的幻觉？
他翻出手机相册，划了几十页，全是送单时拍的餐品照片、小区门牌、积水路面，没有一张能证明系统存在的痕迹。桃嫣的声音只出现过一次，像风吹过窗棂的错觉，过后连录音都找不到。能量条涨了 0.6%，可他摸遍全身，也没发现自己多了什么超能力 —— 除了雨天摔跤少了，可谁能证明不是自己走路更小心了呢？
“小林，发什么呆呢？” 对门的张叔端着碗面条路过，探进头来笑，“今天不跑单？我看你这阵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可得注意着点身体。”
林默慌忙锁了屏，把手机塞进裤袋：“今天调休。”
“累坏了吧？” 张叔叹了口气，“前阵子听楼下小王说，他们公司有个程序员，连续加班半个月，总说看见外星人跟他说话，最后被送医院了。你这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别硬扛着。”
“外星人” 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默心上。他扯出个笑：“我没事，就是有点乏。”
张叔走后，屋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林默重新掏出手机，手指在能量条上反复。他想起李奶奶的红糖、迷路的泰迪、崩溃的程序员，想起桃花茶的回甘和泥鳅面的温热，那些画面清晰得像刚发生过。可串联起这一切的，却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和一个只闻其声的桃花仙子。
他突然抓起外套冲出家门，雨丝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电动车停在楼下，车筐里还放着昨天便利店买的热牛奶盒，皱巴巴的，像被人捏过的心脏。他跨上车，漫无目的地往老街骑去。
路过那家送过泥鳅面的取餐点，老板娘正弯腰扫门前的积水。“小林？今天不接单？” 她首起身，围裙上沾着面粉，“要不要进来暖和暖和，刚蒸了红糖馒头。”
“不了，随便转转。” 林默的目光落在取餐台角落，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印着桃花的保温袋。
“说起来，” 老板娘擦了擦手，“上次让我给你留面的人，到底是谁啊？我问了好几回，都说不认识。”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一首以为是桃嫣托人送的，可连老板娘都不知道发件人是谁。
骑到科技园门口时，雨停了。28 楼的灯亮着，那个崩溃的程序员大概还在改代码。林默望着那扇亮着的窗，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再难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可他现在遇到的事，却像场醒不了的梦。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他以为是桃嫣的回应，慌忙掏出来看。却是条平台通知：【近期多名骑手反映压力过大产生幻听，建议合理安排休息】。
林默盯着那条通知，指尖冰凉。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桃林。能量条依旧在屏幕上闪烁，0.6% 的粉色光斑，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赶紧按灭了屏幕。
电动车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像个孤单的惊叹号。林默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只觉得那 0.6% 的能量条，像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他，另一头却不知道系在什么地方 —— 是真的桃林，还是他自己的幻觉？
风卷着落叶掠过车轮，发出沙沙的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安静得像块石头。这是第一次，他对那个粉色的界面，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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