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的穹顶破了个大洞,漏下的天光掺着雪粒,落在玄旻楚的白衣上,融成细小的水珠,混着血痕滑下去,在石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半靠在断裂的黑曜石柱上,怀里紧紧搂着付石航——少年的头歪在他肩窝,唇角还凝着丝未干的血沫,呼吸微弱得像缕游丝,只有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偶尔动一下,证明还活着。
“咳……”玄旻楚的肺腑被魔气蚀得厉害,每咳一声,胸腔就像被钝器碾过,腥甜顺着喉咙往上涌。他偏头避开付石航的发顶,将血咳在掌心里——掌心的血是黑的,混着玄阴老祖的尸气,滴在石地上,竟烫得石缝里的苔藓卷了边。
付石航被他的咳嗽声惊动,睫毛颤了颤,眼缝里漏出点微光,哑声问:“师尊……你又咳血了?”
“没。”玄旻楚用干净的那面衣袖擦了擦嘴角,指尖轻轻拢了拢少年汗湿的发,“是雪粒呛的。”
“骗人。”付石航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颈窝,那里的衣料早被血浸透,暖得发烫,“你道心崩了……是不是疼?”
玄旻楚没答。他抬手按在付石航的心口,那里的血脉搏动比丝线还细,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少年肋下的伤口——之前被银链穿透的地方,血己经止住了,却陷下去一块,是血脉枯竭后皮肉收缩的痕迹。他指尖凝出丝微弱的冰蓝灵力,想往伤口上探,却被付石航按住手腕。
“别费力气。”少年的指尖冰凉,攥着他的手腕晃了晃,像在撒娇,“留着……等出去了……给我煮莲子羹。”
玄旻楚的指尖顿住了。冰蓝灵力在指尖颤了颤,竟没散。他想起雪寂峰的寒玉池边,这小子总趁他打坐时偷溜进厨房,拿灵泉煮莲子,煮得半生不熟就端来,被他用灵力弹额头,还嘴硬说“比膳堂的香”。那时的莲子羹是甜的,现在想起,却涩得眼眶发酸。
“好。”他低低应了声,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回去就煮。煮稠点,放你偷藏的那种蜜。”
付石航的眼睛亮了亮,眼缝开得大了些,能看见瞳孔里碎着的光:“真的?你以前总说……蜜腻。”
“不腻了。”玄旻楚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血痂,动作柔得不像他,“你煮的,不腻。”
少年的嘴角弯了弯,想笑,却牵扯到唇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眉头皱成个小疙瘩。玄旻楚连忙用指尖按住他的唇:“别笑了,伤口要裂。”
“才不裂。”付石航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黏人的猫,“师尊……我刚才……是不是挺厉害的?”
“厉害。”玄旻楚顺着他的话点头,视线落在他后背——那里的焦痕还在冒白烟,却被层淡金色的光晕裹着,是凤凰血脉最后的护持,“比当年在秘境里,被妖兽追得爬树时厉害。”
“那是意外!”付石航炸毛似的反驳,声音却弱得没气势,“那妖兽会吐火……我当时才练了半年剑……”
“嗯,是意外。”玄旻楚顺着他哄,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炸毛的小兽,“我们石航最厉害了,能烧得墨渊哭。”
付石航被他哄得眉开眼笑,眼缝里的光又亮了些,却突然咳了起来——这次的咳嗽又急又猛,他弓着身子往玄旻楚怀里缩,指缝里漏出的血滴在玄旻楚的衣襟上,晕开小小的红点。
“石航!”玄旻楚连忙按住他的后心,想输灵力,却被少年死死按住手。
“别……”付石航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攥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按,“摸这里……令牌……还热着……”
玄旻楚的指尖落在他心口——那里的凤凰令牌碎片果然还烫着,隔着衣料都能摸到纹路里的暖意。是这令牌在替他护着心脉,也是这令牌,把少年的血脉之力渡了他半分,才让他没被尸气夺舍。
“师尊……”付石航咳够了,往他肩窝蹭了蹭,声音软得像化了的糖,“你说……雪寂峰的梅……开了没?”
“该开了。”玄旻楚望着穹顶的破洞,雪粒还在往下落,“你总说要折枝插瓶,今年……我陪你去折。”
“好啊。”付石航应着,眼缝却慢慢阖上了,攥着他衣襟的指尖也松了松,“要最艳的那种……插在你书案上……你以前总说俗……”
“不俗。”玄旻楚低头,看着他苍白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顶,“你插的,不俗。”
少年没再应。呼吸又弱了些,却还匀着,像只是睡着了。玄旻楚将他往怀里又紧了紧,让他靠得更稳些。他自己的视线也开始发沉,左腿的伤疼得钻心,道心崩碎处的空洞像被寒风灌着,可怀里的温度却暖得很,暖得他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准睡。”
付石航突然出声,眼没睁,声音却清楚得很。他往玄旻楚怀里又拱了拱,指尖掐了掐他的腰,“你敢睡……我就把你灵泉里的鱼……全捞出来烤了。”
玄旻楚低笑一声,笑声震得肺腑发疼,却还是应了:“不睡。等掌门他们来。”
“嗯。”付石航应着,指尖却掐得更紧了,“他们怎么这么慢……是不是迷路了?”
“快了。”玄旻楚望着魔窟入口的方向,那里的魔气渐渐淡了,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灵力波动——是天衍宗的人来了。他抬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付石航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等回去了,罚他们抄一百遍门规。”
“要抄两百遍。”付石航闷声说,“还得给我赔礼……我上次看中的那把剑……被他们抢了。”
“都给你。”玄旻楚顺着他的话,“库房里的剑,你看中哪把,都给你。”
“真的?”付石航的眼缝又开了些,亮闪闪的,“包括你那把冰魄剑?”
玄旻楚顿了顿。冰魄剑是他的本命剑,跟了三百年,剑在人在。可他看着少年眼里的光,还是点了头:“包括。”
付石航的眼睛彻底睁开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骗你的……我才不要。那是你的剑……”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玄旻楚的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早年闭关时被心魔所伤,他以前总好奇,想摸又不敢。现在终于摸到了,却觉得指尖烫得厉害。
“师尊……你别老皱眉。”付石航的指尖顺着眉骨往下滑,擦过他的眼角,“不好看。”
玄旻楚没动,任由他的指尖在脸上蹭。少年的指尖凉,却软,擦过皮肤时像羽毛扫过,痒得他心口发颤。他活了三百年,从未与人如此亲近,可此刻被这样触碰着,竟半点厌恶都没有,只觉得怀里的人太轻,得抱得再紧些才行。
“石航。”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等你好了……”
“嗯?”
“教你练‘归雁’。”
付石航的指尖顿住了。归雁是玄旻楚的成名剑招,据说练到极致能化冰为雁,护人周全。他以前缠了好久要学,玄旻楚总说“你根基不稳”,现在却主动提了。
“真教?”他眼里的光又亮了,像落了星子。
“真教。”玄旻楚点头,指尖按在他心口的令牌上,“学会了……护着自己。”
付石航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又缩了缩,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我不护自己……我护你。”
玄旻楚的喉咙突然哽住了。他想说“不用”,想说“师尊护你就好”,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道基尽毁,修为散得像沙,他现在连只一阶妖兽都打不过,哪里还能护人。
“师尊。”付石航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看!”
玄旻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入口——那里的魔气彻底散了,掌门带着几个长老冲了进来,宫依潼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玄师尊!石航!”掌门的声音又惊又喜,往这边跑时差点被地上的断剑绊倒。
玄旻楚没动,只是将付石航往怀里又拢了拢,低声道:“来了。”
付石航“嗯”了一声,往他肩窝蹭了蹭,眼睛却慢慢阖上了。这次攥着他衣襟的指尖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像怕被人抢走似的。
掌门跑到近前,看到两人的样子,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他看着玄旻楚手腕上蔓延的黑纹,看着付石航心口陷下去的伤口,嘴唇动了动,竟没说出话。
“快……”玄旻楚的声音弱得像缕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带我们回雪寂峰。”
“是!是!”掌门连忙点头,示意身后的弟子上前,“快!抬寒玉轿来!小心点!”
两个弟子抬着寒玉轿过来,刚要伸手去扶,就被玄旻楚用眼神制止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付石航抱起来,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自己则扶着石柱,一点点往轿边挪——左腿的伤疼得他眼前发黑,每挪一步,石地上就多道血痕。
“玄师尊,我扶您!”宫依潼上前想扶,却被他避开了。
“不用。”玄旻楚的声音冷了些,却没之前的冰寒,只是护着怀里的人,慢慢弯腰,将付石航放进轿里。
少年在轿里动了动,攥着他衣襟的手却没松,嘴里还喃喃着:“师尊……别丢我……”
“不丢。”玄旻楚蹲在轿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跟着。”
他首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掌门连忙扶住他:“玄师尊!您也上轿!”
玄旻楚摇了摇头,指了指轿边的扶手:“我跟着走。”
没人敢反驳。掌门只好让人抬着轿,放慢脚步往魔窟外走。玄旻楚扶着轿边的扶手,一步一步跟着,左腿的血滴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像串没燃尽的灯。
付石航在轿里醒了次,迷迷糊糊地抓着玄旻楚的手:“师尊……冷……”
玄旻楚连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外袍上还沾着血,却暖得很。他隔着轿帘,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睡吧。到了雪寂峰……就不冷了。”
少年“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魔窟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似的雪花往人身上落,却没挡住寒玉轿旁那道单薄的白衣身影。玄旻楚扶着轿扶手,一步步往前走,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积了薄薄一层,像落了场早来的霜。
轿里的付石航突然又动了动,这次没说话,只是将玄旻楚的外袍往身上拢了拢,攥着衣襟的指尖,在雪地里映出的天光下,泛着点极淡的赤金——是凤凰令牌的碎光,正顺着他的指尖,往玄旻楚扶着轿的手上爬,像在偷偷渡着暖。
玄旻楚的指尖顿了顿。他低头,看着那点赤金光爬上自己的手腕,黑纹竟被暖得淡了些。他没动,只是扶着扶手的手又紧了紧,跟着寒玉轿,一步步往雪寂峰的方向走。
雪地里,两道脚印一前一后,一道深,一道浅,却始终没分开。轿帘偶尔被风吹起,能看见轿里少年紧攥着的衣角,和轿旁那人始终未离的手。
天快黑时,寒玉轿终于到了雪寂峰山脚。峰上的雪更大,却隐约能看见峰顶的殿宇——付石航总说那里冷,像冰窖,此刻却亮着灯,暖得像等归人的家。
“师尊……”轿里的付石航又醒了,声音软得像梦话,“到了吗?”
“到了。”玄旻楚蹲在轿边,掀开轿帘,看着他苍白的脸,“回殿里了。”
付石航的眼睛亮了亮,往轿外看了看,又低下头,攥着他的手晃了晃:“师尊……我刚才……没骗你。”
“嗯?”
“这次……我真保护你了。”少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楚得很,“不脏……”
玄旻楚的指尖颤了颤。他伸手,轻轻拂去少年发上的雪花,声音软得像化了的雪:“嗯。不脏。我们石航……最干净了。”
付石航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却没再说话,只是攥着他的手,慢慢阖上了眼。这次,他的呼吸虽然还弱,却匀得很,像只是累了,要在熟悉的雪寂峰,好好睡一觉。
玄旻楚蹲在轿边,看着他的睡颜,没动。雪落在他的发上,融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掌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退了退,给这对劫后余生的师徒,留了片安静的雪。
雪寂峰的雪还在下,却没那么冷了。峰顶的灯亮着,暖得像能把这满峰的霜,都一点点焐化。轿里的少年攥着衣襟,轿外的人守着轿,雪地里的脚印渐渐被新雪盖住,却盖不住那道始终未绝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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