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像一块巨大的冰,把左智炎和里面的人隔在两个世界。左兆才躺在那张惨白的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波浪线成了左智炎唯一的精神支柱。
己经三天了。
左智炎就守在这扇玻璃外,没回过画室,没换过衣服,甚至没怎么合过眼。他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里面那个毫无生气的人。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原本清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两口干涸的井。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还沾着那天从画室带出来的颜料,和掌心渗出的血渍凝固在一起,形成难看的斑块。
关落溪来过几次,每次都提着保温桶,里面装着精心熬制的粥或者汤。但左智炎一口也没动过,那些食物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渐渐失去了温度,像关落溪一点点冷却下去的希望。
“智炎,吃点东西吧。”关落溪把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左智炎没看她,也没接那杯水,只是喃喃地说:“他为什么还不醒……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关落溪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看着左智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眼里除了左兆才再无其他的专注,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默默收回手,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这次,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不甘心地争辩,也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她只是轻轻地关上门,把那个属于左兆才和左智炎的空间,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他们。
走廊里只剩下左智炎一个人,还有监护仪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像在为他的等待倒计时。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玻璃前,鼻尖几乎要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他贪婪地看着里面的左兆才,试图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找到一丝苏醒的迹象。
“左兆才,你醒醒啊……”他对着玻璃轻声说,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你不是最喜欢管我吗?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不管管我了?”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跟关落溪在一起?气我说要摆脱你?”
“那些都是假的……我跟她在一起,只是想气气你……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回家……”
“可是你没有……你就那样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玻璃上左兆才的倒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我其实……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摆脱你。”他哽咽着,声音低得像耳语,“我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发现我那些龌龊的心思,害怕你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
“我把你的照片藏在画夹最里面,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我画了好多好多你的画,画你工作的样子,画你睡觉的样子,画你……对我笑的样子……”
“可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觉得我恶心,怕你再也不理我……”
“那天在餐厅,我故意让关落溪喂我吃东西,故意笑得那么开心……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看到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后悔……我想追上去告诉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可是我不敢……”
“左兆才,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他把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告诉你我……”
“告诉你我爱你……”
最后三个字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轻飘飘地从他唇齿间溢出,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不知道左兆才能不能听到,不知道这迟来的告白能不能穿透这层厚厚的玻璃,抵达那个沉睡的灵魂。但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念一句救赎的咒语。
“我爱你……左兆才,我爱你……”
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变得温柔了一些,绿色的波浪线也仿佛有了一丝细微的起伏。左智炎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可是,那只是他的错觉。左兆才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左智炎失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朵悲伤的花。
他就这样守在玻璃前,从日出到日落,从月升到星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扇玻璃,和玻璃后面那个躺着的人。
饿了,他就啃一口关落溪留下的面包,干涩得难以下咽;渴了,他就喝一口桌子上的冷水,冰冷刺骨;困了,他就趴在玻璃上打个盹,梦里全是左兆才离开时的背影。
有一次,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天的葬礼。他站在墓前,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冷得他瑟瑟发抖。突然,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他回过头,看到左兆才站在雨中,对他微笑着说:“智炎,我们回家。”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以为左兆才真的醒了。可玻璃后面,依旧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憔悴、狼狈、绝望。这就是他想要的吗?用伤害对方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心意,最后却把两个人都拖入了深渊。
“左兆才,你这个混蛋……”他对着玻璃低吼,眼泪再次涌上来,“你快点醒过来啊……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我还没告诉你,我偷偷在你书房的抽屉里放了一幅画,画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
“我还没告诉你,你送我的那件灰色羊绒衫,我每天晚上都抱着睡觉,闻着上面你的味道,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我还没告诉你,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关落溪,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你……”
“你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呢……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啜泣。他蜷缩在玻璃前,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抱着自己的膝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左智炎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他坚信,左兆才一定会醒过来,一定会听到他的忏悔,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伸出手,说“我们回家”。
有一天,护士来查房,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小伙子,你都守了一个星期了,回去歇歇吧。你这样熬下去,他醒了,你却倒下了,有什么用呢?”
左智炎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说:“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他要是知道你这样对自己,肯定会心疼的。”护士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他面前,“喝点东西吧,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左智炎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突然想起了左兆才以前经常给他热牛奶喝。冬天的时候,左兆才会把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再递给自己,生怕烫到他。
他拿起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不能倒下。他要等左兆才醒过来。
又过了几天,左智炎迷迷糊糊地趴在玻璃上打盹,突然听到监护仪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单调的滴滴声,而是变成了急促的警报声!
他猛地惊醒,看到里面的医生和护士都忙碌了起来,围着左兆才的病床,不知道在做什么。
“怎么了?!他怎么了?!”左智炎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对着里面大喊,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破了音。
可是没有人理他,厚重的玻璃隔绝了他的声音,也隔绝了他的恐惧。
他看着里面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看着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波浪线变得越来越平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求求你……不要带走他……”他跪在玻璃前,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嘶吼着,“左兆才!你醒醒!你听到了吗?你醒醒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警报声突然停了。监护仪又恢复了之前的滴滴声,虽然依旧缓慢,却带着一丝顽强的生命力。
医生和护士们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低声交谈着什么。
左智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看着玻璃后面,左兆才依旧安静地躺着,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左兆才的眉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你听到了吗……”左智炎对着玻璃,声音颤抖地说,“你听到我在叫你了吗……”
他慢慢地爬起来,再次走到玻璃前,贪婪地看着里面的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左兆才的手指,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下,像是无意识的抽搐,但左智炎看得清清楚楚!
“医生!护士!他动了!他动了!”左智炎激动地大喊,拼命地拍打着玻璃。
医生和护士们听到他的喊声,立刻跑了过来,围在左兆才的病床前,开始检查。
左智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里面,手心全是汗。
过了一会儿,医生转过身,对着玻璃外的左智炎,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带着一丝希望的笑容:“病人有反应了。虽然还没醒,但这是个好兆头。”
左智炎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他看着玻璃里面,左兆才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左兆才……”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希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的……”
“你快点醒过来……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等你。”
他对着玻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暖,也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他知道,等待还没有结束,考验还没有过去。但他不再害怕,不再绝望。因为他知道,左兆才听到了他的忏悔,听到了他的爱。
他会一首在这里等下去,等到左兆才醒过来,等到他们可以真正地面对彼此,等到那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
ICU的玻璃依旧冰冷,但左智炎的心,却因为那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变得温暖起来。他知道,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还在等,总有一天,这层玻璃会被打开,他和左兆才,会重新回到彼此的世界里。
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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