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被揉碎的玻璃，斜斜地扎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左智炎把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方向盘而泛白。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宾利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车牌号他烂熟于心——是左兆才的车。
己经是第三天了。左兆才每天下午都会避开司机，独自开车来到这片老旧的城区，停在这家挂着“静心茶馆”招牌的铺子前，一待就是两个小时。昨天他试着打电话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忙音。
雨刷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动，刮不去玻璃上的水汽，就像他心里那些越积越厚的疑云。左兆才最近总是躲着他，眼神躲闪，说话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那天在书房里，他分明看到了左兆才藏起来的文件袋，上面隐约印着“林薇”的名字——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宾利的车门打开了，左兆才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了下来。他穿着深灰色的风衣，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左智炎看着他走进茶馆，玻璃门“叮铃”一声关上，将雨水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左智炎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没有打伞，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滴落。
茶馆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茶香，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左智炎放轻脚步，贴着墙边往里走。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打瞌睡的伙计趴在柜台上。二楼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尖利的嗓音他有点耳熟——像是那天在医院走廊里，和左三伯争吵的那个男人。
他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声音越来越清晰。
“……五百万只是定金，左总这么大的人物，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是那个尖利的嗓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和贪婪。
“我说过，我要的是证据。”左兆才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是让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证据当然有，”那人嘿嘿笑起来，“但这可是能毁掉左氏的东西，价值连城啊。这样，你再拿一千万，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包括当年给林薇接生的那个护士的地址。”
“林薇”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左智炎的耳朵里。他猛地停住脚步，躲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心脏狂跳不止。
“左振雄，你别太过分。”左兆才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适可而止。”
“过分？”左振雄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过分？当年你爸把我从左氏赶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我告诉你左兆才，今天你要么乖乖掏钱，要么就等着明天头条新闻——《左氏总裁与身世不明的养子关系暧昧，其母实为其父外室》！”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左振雄冷笑一声，“那小子不是你的宝贝疙瘩吗？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哦对了，还有你们那点龌龊事……”
“闭嘴！”左兆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钱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永远不许在智炎面前提一个字。”
“放心，我这人最讲信用。”左振雄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只要钱到位，我立马从这座城市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
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左智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却仿佛在他耳边炸响了惊雷。
私生子？见不得光？龌龊事？
那些词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脏。原来左兆才最近的疏远和冷淡不是错觉，原来他躲着自己是为了这个。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身世，早就觉得自己是个污点，是个麻烦。
所以他才会和左振雄这种人秘密会面，所以他才会愿意花那么多钱——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用钱打发掉他这个“见不得光”的过去。
难怪他那天会说“别再穿我的衣服了”，难怪他会对着母亲的日记发呆，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痛苦。他是在嫌弃自己，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收养自己这个“肮脏”的人。
左智炎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楼梯扶手，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楼上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冲上二楼。包间的门虚掩着，他一脚踹了过去，木门“砰”地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包间里，左兆才和左振雄都惊讶地看着他。左兆才手里还拿着一张支票，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慌乱。左振雄则迅速将一个黑色的包藏到身后，眼神闪烁。
“智炎？你怎么会在这里？”左兆才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不是应该在画室吗？”
左智炎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左振雄，那个刚才还在电话里对左三伯叫嚣的男人，那个嘴里吐出让他遍体鳞伤的话语的男人。“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小……小朋友，你认识我？”左振雄的眼神有些闪躲，强装镇定地笑了笑。
“我不认识你。”左智炎的目光缓缓移到左兆才脸上，那双曾经盛满了温柔和宠溺的眼睛，此刻在他看来只剩下虚伪和厌恶，“但我认识钱的味道。”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支票，扫过左振雄藏在身后的黑色包，最后落回到左兆才苍白的脸上。“五百万？一千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像自嘲，又像绝望，“左兆才，我在你眼里，就值这么多钱吗？”
“智炎，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左兆才急切地想要靠近，却被左智炎猛地推开。
“别碰我！”左智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不想听你解释！我什么都知道了！”
他看着左兆才，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我妈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知道我配不上你，配不上左家！”
“不是的！智炎，那些都不是真的！”左兆才急切地想要辩解，却被左振雄抢先一步。
“哟，看来这小朋友什么都知道了啊。”左振雄从身后拿出那个黑色的包，故意在左智炎面前晃了晃，“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瞒了。左总，这钱……”
“闭嘴！”左兆才和左智炎同时吼道。
左智炎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地盯着左兆才。“所以你就用钱买通他，让他永远闭嘴？让我永远活在你的施舍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左兆才，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污点？是不是早就想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了？”
“我没有！”左兆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智炎，你相信我……”
“相信你？”左智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一边对我好，一边在背后和这种人交易我的身世？相信你说的那些永远不会抛弃我都是假的？”
他指着桌上的支票，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对不对？用钱打发我，让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这样你就可以回到你光鲜亮丽的生活，再也不用被我这个私生子拖累了！”
“不是的！智炎，你听我解释……”左兆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左智炎猛地打断。
“不用解释了。”左智炎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懂了。”
他深深地看了左兆才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痛苦，还有一丝决绝。然后，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智炎！”左兆才想要追上去，却被左振雄死死拉住。
“左总，钱还没给呢！”左振雄不怀好意地笑着，“你要是追出去了，这 deal 可就不算数了啊。”
左兆才看着左智炎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甩开左振雄的手，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茶馆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这场破碎的信任哭泣。左智炎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左兆才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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