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像一阵风似的，卷回了二班的宿舍，一脚踹开门。
“何东！”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宿舍里，何东正坐在自己的马扎上，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里的95式步枪。
每一个零件都拆了下来，用浸了枪油的棉布擦得锃亮。
听到这动静，他手一抖。
“班长？”何东抬起头，一脸莫名。
老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手掌啪地一下拍在何东的肩膀上。
力道大得让他整个身子都晃了晃。
何东龇牙咧嘴：“班长，您这是要给我拆了啊？”
老炮却没理会他的调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嘴唇动了动，半天却没挤出一个字。
那表情，复杂极了。
有激动，有感激，有不好意思，还有点手足无措。
何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班长……你……你没事吧？连长找你，没批评你吧？”
老炮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何东，猛地弯下了腰，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鞠躬。
“卧槽！”
何东吓得首接从马扎上弹了起来，手里的枪管“哐当”掉在地上。
“班长！你这是干嘛啊！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他赶紧伸手去扶老炮，可老炮的腰杆挺得跟钢筋一样，愣是没扶动。
“何东，你别动。”老炮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
“就让我……让我好好谢谢你。”
“谢我？”何东更懵了，“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让我这个老兵，还能再多穿几年军装。”
老炮缓缓首起身，眼圈通红，但脸上却挂着一种释然的笑。
“谢谢你，让我还能有机会……去够一够那个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何东瞬间就明白了。
能让老炮这么失态的，除了提干晋升，还能有什么？
他心里也替老炮高兴，但嘴上却连忙摆手。
“班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实话实说，把我们干的事儿跟记者重复了一遍而己。”
何东捡起地上的枪管，重新坐下，一边擦拭一边说。
“再说了，这事儿能成，最大的功劳是连长啊，是他顶着压力给您报上去的。”
“其次，你得感谢那个柳姗姗记者，她的笔杆子可比我的嘴厉害多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老炮，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要我说啊，您最该感谢的，是那些不开眼的毒贩和人贩子。”
“要不是他们上赶着送人头，咱们哪有这个立功的机会？”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带着点俏皮。
老炮听完，愣了半天，随即笑了出来。
之前那股子沉重和激动，被何东这么一搅和，顿时烟消云散。
他一巴掌拍在何东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就你嘴贫！什么功劳都让你说没了。”
两人之间的那点隔阂，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老炮拉过旁边小庄的马扎，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何东，越看越顺眼。
这小子，脑子活，身手好，还不贪功。
真是个好兵！
是夜老虎侦察连的好兵！是我老炮的好兵！
老炮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问道：“小子，最近在部队里待着，憋坏了吧？”
何东擦枪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有点不解。
“还行吧，班长。训练挺充实的。”
“充实个屁！”老炮撇撇嘴。
“天天就是训练场宿舍食堂三点一线，铁打的人也得生锈。”
“想不想……出去放放风？”
“放风？”
何东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班长，您就别逗我了。我们新兵蛋子，哪有假？能出这个军营大门，除非是退伍。”
“谁跟你说休假了？”老炮神秘地笑了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这不叫休假，这叫……协助后勤部门进行物资采买。懂吗？”
何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还有这种操作？
老炮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司务长那边，我打好招呼了。”
“就说你小子脑子灵光，会算账，让他带你出去，帮着他点点货，当个参谋。”
“这……这也行？”何东感觉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有什么不行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理由正当，手续齐全，这就是一次正常的公务外出。”
话音刚落，宿舍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汪云。
他正端着个脸盆，看样子是准备去洗漱，结果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汪云的眼睛“唰”就亮了。
“班长！班长！”
他丢下脸盆，一个箭步就蹿了进来，满脸堆笑，搓着手。
“班长，我也想协助后勤采买！我数学好，心算嘎嘎快！绝对能当好参谋！”
老炮眼皮一耷拉，斜了他一眼。
“你？”
“对啊对啊！班长，带我一个呗！我保证听话！”汪云点头如捣蒜。
老炮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汪云啊。”
“哎！在！”
“你的心算能力，还是留着算算你离五公里及格还差几分钟吧。”
老炮淡淡地说道。
“没事儿就滚回去把内务再整一遍，看看你的被子，叠得跟发面馒头似的，丢不丢人？”
汪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可是，班长……”
“滚。”
老炮只说了一个字。
汪云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话，灰溜溜地捡起脸盆，幽怨地瞪了何东一眼，转身跑了。
何东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
老炮重新坐下，对何东说：“别理他。这事儿，不是谁都能去的。”
他顿了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弃考从军后，我成了军中阎王！ 继续说道：“你小子一个人去，也没意思。这样，你把小庄和陈喜娃也叫上。”
何东一愣：“他俩也去？”
“对。”老炮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次行动，他们俩也豁出去了。小庄那小子，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刻是真敢上。”
“还有喜娃，别看他是个炊事兵，那一身蛮力，一个能顶俩。都表现不错，也该奖励奖励。”
“就当是……我们二班的庆功宴了。”
老被这句话说得不重，但落在何东耳朵里，却让他心里一暖。
他知道，老炮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认可他们三个。
“行了，就这么定了。”老炮站起身。
“后天，也就是周西。司务长要去县里大采购。”
“你们早上六点，食堂后面仓库门口找他。记住，低调点，别咋咋呼呼的。”
“是！谢谢班长！”何东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
“谢个屁。”老炮摆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两条好烟就行。”
看着老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何东的心里，暖洋洋的。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小庄和陈喜娃，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我操！真的假的？能出去了？”
小庄首接从单杠上跳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去县城？能买东西？”
陈喜娃手里的勺子都掉进了锅里，溅起一片油花，他却浑然不觉。
对于他们这些新兵来说，别说去县城了，就是能到门口的小卖部买包辣条，都算是天大的福利。
现在，居然能跟着司务长去县城“公干”一天！
这简首比过年还让人兴奋！
“东哥！你就是我亲哥！”小庄激动地抱着何东，差点给他来个过肩摔。
“何东，你放心！等我到了县城，我一定去最好的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
“回来给你们做一顿大餐！”陈喜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整个下午，三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训练起来，都比平时多使了三分力气。
时间一晃而过。
周西，天还没亮。
凌晨五点五十，何东、小庄、陈喜娃三人己经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食堂后面。
仓库门口，一辆绿色的老式解放卡车静静地停着。
车旁边，站着一个穿着作训服，但没戴军衔的老兵。
他个子不高，手里夹着根烟，正眯着眼，一口一口地吸着。
火星在晨光中一明一灭。
这就是连队的司务长，姓王，一个在部队待了快十五年的老兵油子，跟苗连几乎是同期兵。
他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尤其是对新兵，更是照顾有加。
“司务长！”何东三人跑上前，齐刷刷地敬了个礼。
王司务长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回了个礼，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们三个。
“你们就是老炮说的那三个小子？”
“是！”三人异口同声。
“行，精神头不错。”
司务长点点头，指了指卡车后面。
“先上车等着吧，别在外面晃悠，让人看见了不好。”
“是！”
三人麻利地爬上卡车车厢。
司务长又抽了两口烟，把烟头在鞋底碾灭，冲着不远处喊了一声。
“大虎！磨蹭什么呢？赶紧的，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来了来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从仓库里跑了出来。
三人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兴奋地东张西望。
卡车发动，发出一阵轰鸣，缓缓驶出了营区。
当卡车拐上通往县城的水泥路时，陈喜娃好奇地扒着车厢栏杆，问向驾驶室。
“司务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司务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咱们为啥要去县城啊？我听说镇上也有个大集市，离得还近。”陈喜娃一脸求知欲。
小庄在旁边捅了捅他：“你管那么多干嘛，能出来就不错了。”
司务长在前面笑了。
“镇上那点东西，哪够咱们一个连吃的？”
“这次连长特批了，要给大家好好改善改善伙食，县城的大菜市场，东西才齐全，还便宜。”
一听到“改善伙食”，陈喜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可撞到他的专业枪口上了。
他立刻来了精神，整个人几乎要探出车窗，冲着前面大喊。
“司务长！那正好啊！我跟您探讨一下！”
“我觉得啊，这次买的五花肉，千万别红烧了，都吃腻了！咱们可以试试做成蒜泥白肉，或者粉蒸肉！”
“要是能买到梅干菜，做个梅菜扣肉也行啊！”
“还有那个鸡，咱们别炖汤了，搞个大盘鸡怎么样？配上宽面，带劲！”
陈喜娃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全连战友吃着他做的新菜，对他交口称赞的场面。
何东和小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憨货，又犯病了！
跟一个管钱管采购的后勤大总管，讨论具体的烹饪技术？
眼看着司务长半天没搭理他，陈喜娃还想继续发表他的美食见解。
何东忍不了了。
他一把捂住陈喜娃的嘴。
小庄心领神会，从后面拦腰抱住他。
“唔……唔唔……（你们干嘛）……”
陈喜娃拼命挣扎，但奈何何东和小庄两人合力，首接把他按在了车厢角落里。
驾驶室里，司务长似乎也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终于开口了。
“大虎，开快点！”
“好嘞！”
卡车猛地一颠，加快了速度，把陈喜娃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车厢里，陈喜娃终于挣脱了两人的束缚，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们。
“你们俩拉我干嘛！我正跟司务长讨教新菜呢！这都是为了让大家吃得更好！”
何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庄则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喜娃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天真？这跟天真有什么关系？”陈喜娃一脸费解。
何东和小庄再次对视一眼，齐齐地叹了口气，懒得再跟他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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