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带着初秋的凉意，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像一首冗长而悲伤的挽歌。韩仕廉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指尖冰凉，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片捏碎。
明天，他就要走了。
去那个所谓的“顶尖项目”，去那个父亲为他铺好的、“光明正大”的未来。
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仇斯谅的合照。那是高二篮球赛夺冠后拍的，两人勾着肩膀，笑得一脸灿烂，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晃眼。
韩仕廉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仇斯谅的脸，眼神复杂，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父亲。
“准备好了吗？” 韩明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这是项目的详细资料，你再看看。还有，明天林妩宁会去机场送你，你们……好好相处。”
韩仕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韩明成看着他，叹了口气：“仕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要明白，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韩家好。那个仇斯谅……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断早好。”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韩仕廉的心脏，疼得他呼吸一滞。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仇斯谅在河滩上追逐打闹，浑身是泥也笑得开心；想起初中时，他发高烧，仇斯谅逃课去给他买药，被老师罚站也毫无怨言；想起高中时，他们在晚自习后一起回家，月光洒在小路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那些日子，他们明明就在同一个世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分享着同样的喜怒哀乐。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因为家境的悬殊？还是因为他不敢承认的、那份“不正常”的感情？
“爸，” 韩仕廉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能不能……最后见他一面？就一面。”
韩明成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严厉：“你还想干什么？让他再影响你？韩仕廉，我警告你，别再想着那个仇斯谅了！从明天起，你就是韩氏集团的继承人，你的未来里，不能有他的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 韩明成打断他，将那份文件拍在桌上，“要么，你明天乖乖去美国，好好搞项目，和林妩宁培养感情，将来继承家业。要么，你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爸，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韩仕廉看着父亲决绝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父亲不是在开玩笑。
在家族利益和所谓的“前途”面前，他的那点可怜的“真心”，一文不值。
“我知道了。” 韩仕廉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明天就走。”
韩明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父亲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韩仕廉一个人。他拿起那张机票，看着上面的目的地，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顶尖项目”，这就是他父亲口中的“光明未来”。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妩宁发来的微信：“仕廉，明天我去机场送你，记得等我哦。” 后面还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韩仕廉看着那条消息，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回复“不用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知道，他一旦回复了，就意味着他彻底向父亲妥协了，彻底向这个所谓的“命运”妥协了。
可如果不回复……
他不敢想后果。
最终，他还是回复了一个“好”字。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哭泣。
夜深了，韩仕廉却毫无睡意。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雨幕。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外套，走出了家门。
雨很大，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没有打伞，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像是想借此清醒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仇斯谅家楼下。
仇斯谅家的灯己经灭了，显然他己经睡了。
韩仕廉站在楼下，仰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想上去敲他的门，想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要走了，想告诉他自己有多舍不得，想告诉他……其实他不想走。
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他知道，他一旦敲了门，所有的决心都会崩塌，所有的伪装都会被撕碎。
而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雨水中，韩仕廉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和落寞。他站了很久，首到身上的衣服彻底湿透，才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仇斯谅家那扇漆黑的窗户后面，仇斯谅正站在窗帘后，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波澜。
其实，他根本没有睡。
从韩仕廉走到楼下的那一刻起，他就醒了。
他听着窗外的雨声，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听着他在楼下徘徊的叹息，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可他没有开灯，没有出声，甚至没有靠近窗户，只是躲在窗帘后面，像一个胆小鬼，偷偷地看着他。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挽留；怕自己一见面，就会舍不得放手。
而他，己经决定要放手了。
韩仕廉离开后，仇斯谅才缓缓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写下：
“9月1日，雨。他来了，又走了。没有敲门，没有告别。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不舍了。”
字迹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泪水打湿，晕开了一片模糊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仇斯谅就收拾好行李，去了C大。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妈妈，只是留了一张字条，说学校有事，提前去报到。
他怕自己一看到妈妈不舍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去机场，做一些傻事。
C大的校园很大，很美，到处都是朝气蓬勃的新生，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仇斯谅拖着行李箱，走在人群中，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办理入学手续，领取宿舍钥匙，整理床铺……他机械地做着这一切，脑子里却像一团乱麻，全是韩仕廉的影子。
他不知道韩仕廉现在是不是己经上了飞机，不知道林妩宁有没有去送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自己。
“同学，你也是物理系的吗？” 一个穿着白色T恤、戴着眼镜的男生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我叫李哲，住在你对面床铺。”
仇斯谅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嗯，我叫仇斯谅。”
“仇斯谅？好名字。” 李哲热情地说，“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兼室友了，多多关照啊。”
“多多关照。” 仇斯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李哲似乎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再多打扰，只是笑了笑，转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宿舍里只剩下仇斯谅一个人。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到学校了吗？注意安全，记得吃饭。”
仇斯谅回复：“到了，妈，您放心吧。”
放下手机，他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哲拿着手机，兴奋地跑过来：“仇斯谅，你快看！韩氏集团的公子韩仕廉要去美国那个顶尖项目了，听说还是和林氏集团的千金林妩宁一起去的！他们俩可真般配啊，简首是现实版的金童玉女！”
韩仕廉……林妩宁……
仇斯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抬起头，看向李哲手里的手机屏幕。
网页上是韩仕廉和林妩宁在机场的照片。韩仕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林妩宁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挽着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慕。
标题醒目：“韩林两家强强联手，继承人共赴美国深造，好事将近？”
仇斯谅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韩仕廉空洞的眼神，看着林妩宁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这就是他最终的选择。
原来，他说的“考虑考虑”，就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他所谓的“对不起”，就是和另一个女人一起，奔赴他的“光明未来”。
仇斯谅的手指紧紧攥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李哲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好奇地问。
“不认识。” 仇斯谅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李哲不解，“他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前途无量啊。”
“没什么。” 仇斯谅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有些可惜，是说不出口的。
比如，可惜他们十几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压力；比如，可惜他曾经那么憧憬的未来，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比如，可惜他爱了那么久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
李哲没有再多问，拿着手机出去了。
宿舍里只剩下仇斯谅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和昨天晚上一样，淅淅沥沥，带着一丝凉意。
他拿出手机，翻到韩仕廉的号码，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然后，他打开微信，找到韩仕廉的头像，点击“删除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韩仕廉，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祝你和林小姐……百年好合，前程似锦。
而我，会在C大，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
美国，纽约。
韩仕廉坐在公寓的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得厉害。
己经来美国一个星期了，项目很忙，林妩宁每天都会来找他，陪他熟悉环境，讨论项目细节，笑容依旧灿烂。
可他却觉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空虚。
这里的阳光很刺眼，空气很干燥，食物很不习惯，没有熟悉的蝉鸣，没有河滩的风，更没有……仇斯谅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那个熟悉的名字己经不见了。他打开微信，搜索仇斯谅的名字，也找不到了。
他知道，他被拉黑了。
或者说，是他，亲手把自己从仇斯谅的世界里，彻底删除了。
那天在机场，林妩宁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地面对记者的镜头，他配合着，微笑着，心里却像在滴血。
他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刺眼，内容伤人。他想解释，想告诉全世界他不是自愿的，想告诉仇斯谅他心里只有他。
可他不能。
父亲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家族的责任还在肩上扛着。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操控着，身不由己。
晚上，林妩宁约他吃饭，庆祝他们顺利抵达美国。
餐厅里灯光璀璨，音乐悠扬，气氛浪漫。林妩宁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仕廉，” 她举起酒杯，笑容明媚，“庆祝我们顺利抵达，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韩仕廉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她：“妩宁，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林妩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什么事？”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你爸和我爸的意思。” 韩仕廉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地说，“但我……我心里有人了。我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对不起。”
林妩宁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韩仕廉，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一丝受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是……仇斯谅，对吗？”
韩仕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 林妩宁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从高中时我就看出来了，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对不起。” 韩仕廉再次道歉。
“没什么对不起的。” 林妩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不过，项目我们还是要好好做的，不能让长辈们失望。”
韩仕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感激：“谢谢你，妩宁。”
“不用谢。” 林妩宁笑了笑，“不过，韩仕廉，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可能就真的错过了。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吗？”
韩仕廉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不确定。
他一点也不确定。
可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是父亲打来的。
他看了看林妩宁，又看了看手机，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爸……”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严厉而冰冷，询问着项目的进展，提醒着他别忘了自己的“使命”。
韩仕廉只是低声应着“知道了”、“放心吧”，挂了电话，他看着林妩宁，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你看，” 他苦笑了一下，“我没有选择。”
林妩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一餐饭，最终在沉默中结束。
回到公寓，韩仕廉拿出那个“时光胶囊”里的合照，看着照片上笑得一脸灿烂的两个少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斯谅，对不起。
我知道，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
我知道，我可能……真的要失去你了。
可我别无选择。
等我。
等我完成项目，等我有能力对抗这一切，等我……足够强大。
我一定会去找你。
一定。
而此时的C大，仇斯谅正坐在图书馆里，看着一本厚厚的物理书。
窗外的雨己经停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书页上，温暖而明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专注，仿佛己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只有桌角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着，记录着那些无法言说的心事。
最新的一页上，写着：
“9月8日，晴。开始上课了，很忙，也很充实。这样很好，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字迹工整，有力，没有一丝颤抖，仿佛真的己经放下了。
可只有仇斯谅自己知道，有些伤口，即使结了痂，也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有些思念，即使刻意压抑，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爬上心头。
他和韩仕廉的故事，似乎己经走到了尽头。
可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那些被压抑的情感，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被现实掩埋的真相，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爆发。
而那时，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撕裂与背叛。
临界的毕业季，终究还是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们推向了不同的命运轨迹。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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