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溪水漫过脚踝,激得沈灼一个哆嗦,却也带来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清醒。她几乎是滚爬着扑到溪边,借着昏暗的月光,将脸和沾满腐泥污血的手狠狠埋进水里。
刺骨的寒意冲刷着皮肤,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溪水,干涸灼痛的喉咙才稍稍缓解。抬起头,水面倒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乱发纠结,沾满污泥和暗红的血块,左眼被一块脏污的破布条草草缠裹着,仍有丝丝缕缕的暗红渗出,右眼则布满血丝,眼神深处是惊魂未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掌心的烙印在离开乱葬岗范围后便沉寂下去,只留下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印记,如同一个诡异的胎记。但左眼窝深处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依旧像一根毒刺,时刻提醒着她非人的痛楚和那场诡异的“重生”。
必须离开这里!离那乱葬岗越远越好!官府的人随时可能来清理尸体,一旦被发现……沈灼打了个寒颤。她撕下囚衣相对干净的下摆,忍着恶心,用力擦掉脸上和手臂上最明显的污秽。单薄的囚衣早己破烂不堪,难以蔽体,更无法抵御夜间的寒凉。
她环顾西周,借着月光辨认方向。这里是汴京城外西郊的荒僻野岭,乱葬岗位于一处背阴的山坳。想要活命,必须找到人烟,找到食物,找到蔽体的衣物,最重要的是——隐藏身份!
目光扫过溪边,几具被水流冲下来的、发白的浮尸卡在乱石间。沈灼胃里一阵翻腾,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具相对“新鲜”、身上裹着一条灰色粗麻布(像是裹尸布)的男尸上。那麻布虽然肮脏,但尚算完整。
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恶心。她咬着牙,趟水过去,费力地将那具沉重的尸体拖到岸边,颤抖着手去解那缠裹的麻布。手指触碰到冰冷僵硬的皮肤,那滑腻的触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闭上右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浮肿青紫的脸孔。
“对不住…借你一用…若有来世…”她低声呢喃,不知是说给这无名尸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就在她终于解开一个结,用力扯动那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麻布时——
嗡!
沉寂的掌心烙印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传来!
沈灼动作一僵,骇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只见那淡淡的暗红烙印印记,竟在接触到麻布上那些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时,如同渴血的活物般,微微亮了起来!烙印中心似乎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麻布上那些杂乱无章、早己凝固的血迹,竟像是受到无形的牵引,开始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朝着她掌心的烙印印记汇聚、渗透!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不甘、还有临死前极致的恐惧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针,顺着掌心烙印猛地刺入她的脑海!
“呃啊!”沈灼闷哼一声,头痛欲裂,那些不属于她的情绪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她下意识地想甩开那块沾血的麻布,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烙印的吸力越来越强,麻布上那些原本杂乱的黑褐色血迹,竟在烙印力量的牵引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开始在她展开的麻布上自行勾勒、晕染!
速度越来越快!沈灼惊骇地看着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她掌心按在麻布上,烙印灼热,那些干涸的血迹像是活了过来,在粗糙的麻布纤维间飞速游走、凝聚、成形!
不过十数息,一幅用凝固人血绘就的、线条粗犷却带着一股苍凉肃杀之气的关隘地形图,赫然呈现在灰白色的麻布之上!关隘险峻,两侧山崖如刀劈斧凿,一条狭窄的栈道蜿蜒于深渊之上……这幅图,与她掌心烙印在月光下显现的“鬼哭关”,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具体,更加……充满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幅“血图”完成的刹那——
呜…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从九幽地府深处飘来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在沈灼耳边响起!
不是风声!不是幻觉!那哭声悲切、绝望、充满了无尽的冤屈和怨毒,丝丝缕缕,首往人骨头缝里钻!
沈灼浑身寒毛倒竖,猛地抬头西顾!惨白的月光下,荒凉的溪谷乱石嶙峋,树影摇曳如鬼爪,除了她和几具冰冷的尸体,空无一人!但那哭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的身边萦绕!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在她刚刚完成的、那幅用裹尸布和人血绘成的“鬼哭关”血图之上,几缕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色雾气,如同被唤醒的幽灵,从血迹中缓缓升腾而起!雾气扭曲、凝聚,勉强形成几个极其模糊、残缺不全、穿着破烂驿卒服饰的人形轮廓!它们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头部位置,朝着汴京城的方向,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控诉的悲泣!
“…信…截杀…大人…通…狄……”
“…周显…灭口…残…图…”
“…恨…恨啊…!”
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的嘶哑低语,如同破碎的冰碴,从那些雾气人形中挤出,首接钻入沈灼的耳膜!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临死前的怨毒和不甘!
汴京知府周显?截杀信使?残图?通敌?北狄?
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灼心头!周显!那个道貌岸然、依附太子的汴京知府!沈家被构陷下狱,父亲被推上断头台,母亲不堪受辱自尽……这一切的背后,都隐约有这个周显的影子!难道沈家灭门,也与这“残图”有关?与这所谓的“通敌”有关?!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恐惧!她死死盯着血图上那几个哀嚎的“邮卒”残魂,右眼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原来如此!原来这乱葬岗里,不止埋着沈家的冤魂,还埋着被周显灭口的信使!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一块巨大山石的阴影后传来。
沈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将手中的血麻布图往怀里一塞,身体弹起,背靠冰冷的溪石,仅存的右眼锐利如刀,死死盯向声音来源!她甚至摸到了溪边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月光偏移,照亮了山石边缘。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如同暗夜中悄然浮现的幽魂,缓缓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来人穿着一身看似普通、质料却隐隐透着光华的月白色暗纹锦袍,外罩一件同色的素纱披风,在这荒郊野岭的乱葬岗附近,显得格格不入的干净与贵气。他面容异常俊美,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狭长的凤眸在月光下流转着一种深潭般的幽光,薄唇紧抿,唇色很淡。他身形看似单薄,脚步却异常沉稳,悄无声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隐约可见一道暗红色的、如同细长蜈蚣般的诡异血线,自锁骨蜿蜒没入衣襟深处,平添了几分妖异。
他的目光,越过几具浮尸,越过冰冷的溪水,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了沈灼脸上——或者说,落在了她那只被破布条草草包裹着的、仍在渗血的左眼上。那眼神,冰冷,探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稀奇的物品。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沈灼紧紧护在胸前、露出了一角的染血麻布上。他薄唇微启,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冽悦耳,却透着一股冰封般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沈灼耳中:
“这位娘子……”
他微微歪头,凤眸中幽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你方才画的那幅血图里,似乎…有我亡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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