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浸透了李默破烂的棉鞋,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顺着麻木的双腿向上蔓延。他站在草鞋峡的江边浅水中,浑浊的、泛着诡异暗红色的浪花拍打着他的小腿,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粘稠的触感。眼前是不断被抛入江中的同胞尸骸,耳中是尸体落水的沉闷声响、江水呜咽般的流淌、以及远处风中隐约传来的、尚未被屠杀人群发出的最后绝望哀嚎。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机械抬尸、抛尸的动作,额头的剧痛早己被这无边的地狱景象彻底冻结。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同胞躯体,每一次看到那些凝固着极致恐惧和痛苦的遗容,都像是在他早己破碎的灵魂上又狠狠剜下一刀。胸口那块紧贴着皮肤的、沾满血迹的硬纸片,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他刚刚那胆大包天却又微不足道的“窃取”。那是那个不知名少女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吗?他不敢看,更不敢想。
搬运尸体的工作似乎永无止境。江滩上的尸堆在减少,但江面上漂浮、沉浮的遗体却越来越多,形成一条望不到头的、由生命残骸组成的恐怖浮桥。暗红色的血水在江心翻滚、扩散,将浑浊的长江染成一条巨大的、流淌的血练。
就在李默和其他被征调来的男人精疲力竭、几乎麻木到失去所有感觉时,那个负责监工的日军曹长挥了挥手,用生硬的汉语吼道:“够了!剩下的不用管了!你们,集合!”
人群被驱赶到江滩上一片相对空旷、但同样被暗红冰碴覆盖的泥泞地上。寒风呼啸,吹得破棉袄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所有人都预感到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绝望。
几辆来时的破旧卡车轰鸣着驶了过来,粗暴地停在人群旁边,车厢门敞开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上车!”日军曹长命令道,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送你们回去!”
回去?回安全区?经历了眼前这人间炼狱,没有人会天真地相信这个谎言!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人群骚动起来,绝望的哭喊和哀求再次响起!
“太君!求求您!放我们走吧!”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家里还有老娘孩子……”
“八嘎!闭嘴!”日军曹长厉声呵斥,猛地拔出军刀,刀锋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违抗命令者,死!”周围的日本兵也哗啦一声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和刺刀对准了人群。
回去?李默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绝不是回安全区的路。这是通往最终毁灭的末班车!日军绝不可能留下他们这些目睹了草鞋峡地狱的活口!卡车会把他们带到某个更偏僻的地方,像处理垃圾一样,用机枪扫射,用刺刀补刀,然后一把火烧掉或者首接推进某个万人坑!这是日军掩盖暴行、消灭证据的标准流程!高效、冷酷、不留后患!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江水的寒意更甚!他必须想办法!必须活下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般在周围疯狂扫视。冰冷的江滩,持枪的日军,敞开的、如同棺材般的卡车车厢……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硬闯?瞬间会被打成筛子!装死?在日军眼皮底下,不可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额头的伤口似乎感受到他濒死的恐惧,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要撕裂他头颅的剧痛!这剧痛,连同胸口那块滚烫的血纸片,像两道电流,猛地刺激了他混沌的意识!
石田浩!那个恶魔医生!
一个疯狂而渺茫的念头,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在他脑海中闪现!石田浩对他额头的伤口、对他那套“菌毒”理论,表现出一种扭曲的“兴趣”!那是唯一可能的、极其脆弱的突破口!利用这份“兴趣”,把自己从即将被集体灭口的名单里摘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被赶上卡车前!
就在日本兵粗暴地推搡着人群,驱赶他们走向卡车时,李默猛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声音之大,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哭喊和呵斥!
“啊——!我的头!我的头要炸了!虫子!虫子钻进去了!!”他双手死死抱住额头,身体像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倒地,在冰冷的、沾满血污的泥泞中疯狂地翻滚、抽搐!动作夸张而剧烈,仿佛真的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为之一愣!日本兵的推搡动作停住了,日军曹长也皱起了眉头,厌恶地看着在泥泞中打滚、状若疯癫的李默。
“八嘎!装什么死!起来!”一个日本兵用枪托狠狠砸在李默的后背上!
“呃啊——!”李默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翻滚的动作却更加剧烈,口中发出含糊不清、作者“医二三”推荐阅读《伤痕轮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充满恐惧的呓语:“虫子!好多虫子!在血里!在伤口里钻!火烧!好烫!我要烂掉了!烂掉了!” 他故意将之前对石田浩描述的感染症状,用最夸张、最首观的方式表演出来。
他一边翻滚,一边用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疯狂地去抓挠额头的伤口!那原本就红肿发炎的伤口,被他用力抓破,鲜血混合着淡黄色的组织液瞬间流了出来,糊满了他的半张脸,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住手!”一个生硬的、带着一丝不耐和……兴趣的声音突然响起!
石田浩!他竟然真的就在附近!也许是在“监督”屠杀的后续处理,也许只是单纯地“观察”。他不知何时从一辆军用吉普车上下来,金丝眼镜反射着江面暗红的光,踱步走了过来。他挥手制止了准备继续殴打李默的士兵。
石田浩走到蜷缩在泥泞中、满脸血污、浑身抽搐的李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实验室里一只行为异常的实验鼠。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又换了一副新的)轻轻推了推眼镜,生硬的汉语带着探究:“他,怎么了?”
旁边的日军曹长立刻立正,用日语快速汇报了几句,大意是说这个支那人在装疯卖傻,抗拒命令。
石田浩没有理会曹长,目光紧紧锁定在李默额头上那被他抓得血肉模糊、正不断渗血的伤口上。那翻卷的皮肉、流出的脓血,在石田浩眼中,似乎比草鞋峡堆积如山的尸体更能引起他的“专业兴趣”。
“菌毒……发作了?”石田浩蹲下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默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
李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更加疯狂地表演着痛苦和恐惧,嘶哑地哭嚎:“医生!石田医生!救救我!虫子!好多虫子!在咬我的脑子!火烧一样!我要死了!像那些人一样烂掉!” 他胡乱地指向江边尚未清理完的尸堆,指向江面上漂浮的尸体,语无伦次地强调着“烂掉”和“虫子”。
石田浩的镜片后闪过一丝光芒。他厌恶地看了看李默身上沾满的泥泞和血污,没有像上次那样触碰他。他站起身,对日军曹长用日语说了几句。曹长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情愿和一丝鄙夷(对石田浩的“多事”),但还是立正点头:“嗨!”
石田浩转身,对李默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跟我走。” 他指了指那辆军用吉普车。
李默心中狂跳!赌对了!这扭曲的“兴趣”救了他一命!他挣扎着,像一摊烂泥般从冰冷的泥地里爬起来,脚步踉跄,浑身颤抖,脸上血污和泥泞混合,狼狈不堪。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维持着痛苦和虚弱的状态,甚至故意让身体摇晃得更厉害。
在周围被驱赶向死亡卡车的同胞那混杂着惊愕、不解、甚至一丝嫉妒的复杂目光注视下,李默如同一条侥幸挣脱渔网的鱼,被石田浩“押送”着,走向那辆象征着暂时生机的吉普车。他被粗暴地塞进了吉普车的后座,两名持枪士兵坐在他两侧,刺刀有意无意地抵着他的身体。
吉普车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死亡江滩。李默透过沾满泥点的车窗,最后回望了一眼草鞋峡。
黑压压的人群依旧跪在寒风中,如同待宰的羔羊。几辆卡车载着他昔日的“同伴”,正驶向未知的、但注定黑暗的终点。浑浊的长江依旧翻滚着暗红色的血浪,无声地吞噬着无数的冤魂。
吉普车颠簸着行驶在布满瓦砾的路上。车内弥漫着石田浩身上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和士兵的汗臭味。李默蜷缩在后座,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额头上被抓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混合着冷汗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不敢擦拭,更不敢有丝毫放松。
石田浩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冰冷地审视着后座狼狈不堪的李默。那眼神,如同在观察培养皿里一个发生了异常变异的菌落。
“你的‘菌毒’,很严重。”石田浩生硬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陈述,“需要,隔离观察。也许,可以研究。” 最后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逃离了集体屠杀的卡车,却落入了石田浩这个“医生”的手中。隔离观察?研究?这绝不是治疗!石田浩显然把他当成了一个罕见的、可以近距离观察“菌毒”感染进程和验证他那套扭曲理论的“活体样本”!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在实验室里被当作小白鼠般观察和摆布的命运!
胸口那块紧贴着皮肤的血纸片,在颠簸中摩擦着,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那是那个无名少女最后的遗物,也是这片地狱留给他唯一的、冰冷的纪念。
吉普车朝着南京城的方向驶去,但李默知道,他正被带入另一个更加隐秘、更加扭曲的牢笼。额头的伤口在疼痛,胸口在灼烧,灵魂在冰冷与恐惧中挣扎。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石田浩那冰冷镜片后的注视下,摇曳欲熄。
(http://www.220book.com/book/UQZ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