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陆淮川。
刚才混乱发生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绷紧了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混乱中心，一只手甚至己经按在了她身前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当看到小偷瞬间被制服后，他紧绷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但眉头却紧紧锁着，脸色比之前更冷。
此刻，他正侧着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那眼神极其复杂，没有了之前纯粹的厌恶，而是混杂着审视、惊异，以及……一种明显的不赞同和怒意？
苏晚晚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她刚才只凭一腔热血喊了出来，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你……”
陆淮川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很勇敢？”
苏晚晚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看不下去，但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话卡在了喉咙里。
“看清楚他手里是什么了吗？刀片！”
陆淮川的声音更冷了，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来，
“那种亡命徒，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扑过来给你一刀怎么办？或者混乱中有人推搡，把你挤倒了怎么办？你肚子里揣着的是什么？是块石头吗？逞英雄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毫不留情。
苏晚晚的脸瞬间白了，不是被吓的，而是被一种巨大的后怕攫住。
是啊，万一呢？
万一那扒手狗急跳墙，真的冲她来呢？
万一混乱中有人撞到她呢？
后果不堪设想！
她刚才完全被那股热血和七十年代特有的集体氛围冲昏了头脑，根本没考虑自身的安全！
保护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任务，她却差点……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指尖冰凉。
陆淮川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和护住肚子的动作，眼中翻涌的怒意似乎凝滞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冷硬：“你以前不是最会‘明哲保身’吗？怎么？换了个地方，连脑子也换了？”
这话带着刺，讽刺她过去自私自利的性格，却也点出了她行为与“原主”的巨大反差，正是他惊异和审视的来源。
苏晚晚无法辩解。
她总不能说“我不是原来那个苏晚晚”吧？
她只能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看到他要割包，就……”
“下次，想清楚！”
陆淮川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再遇到这种事，喊乘警！喊我！或者喊旁边看起来有力气的男人！你自己，闭嘴，躲远点！保护好你自己和……”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腹部，终究没说出“孩子”两个字，但意思己经无比清晰，
“就是最大的帮忙！别添乱！”
说完，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侧脸冷硬如铁。
但苏晚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刚才按在椅背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刚才……也在害怕？
害怕她出事？
这个认知让苏晚晚心头那点被训斥的委屈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厌恶她，恨她，却依然本能地想要保护她和孩子，甚至在看到她莽撞涉险后，表现出一种近乎失态的愤怒和后怕。
真是好男人啊，原主真不知道珍惜。
车厢里，抓贼的英雄们回来了，带着乘警己经将小偷铐走的消息，又引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和议论。
但苏晚晚和陆淮川之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以下，只剩下沉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那位被偷的中年工人特意挤过来，对着苏晚晚千恩万谢，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激：“大妹子！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喊那一嗓子，我这给老娘抓药的钱就没了！你真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说着还想塞两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给她。
苏晚晚连忙推辞：“大哥，真不用！应该的！你快收好，别丢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声“好人”她听着心虚，刚才陆淮川的训斥言犹在耳。
工人大哥见苏晚晚态度坚决，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冰冷、生人勿近的陆淮川，似乎明白了什么，憨厚地笑了笑，再次道谢后回到了自己座位。
小小的风波平息了。
火车依旧在荒凉的北方大地上吭哧吭哧地前行。
苏晚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看似休息，内心却波涛汹涌。
七十年代的民风、陆淮川矛盾的态度、自己冲动的行为带来的后怕，以及对未来更深的忧虑交织在一起。
她悄悄抚摸着腹部，默默告诫自己：苏晚晚，记住！活下去，平安生下孩子是第一位的！路见不平可以，但再也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陆淮川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对的。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和险恶的环境里，谨慎，再谨慎！
陆淮川也一首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黄景色，侧脸冷硬。
只是他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己经松开，搭在膝盖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用力过猛后的微麻。
刚才看到她不管不顾喊出声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的窒息感，此刻才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经过两天一夜令人精疲力竭的漫长旅程，火车终于在一个破旧荒凉、站牌上写着“苍山县”的小站台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股夹杂着尘土和牲口气息的、粗粝而寒冷的北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陆淮川率先起身，利落地拿下行李。
苏晚晚也赶紧站起来，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
一只大手再次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肘，力道很稳。
陆淮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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