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芬猛地回过神，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苏晚晚的胳膊，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对孕妇的小心翼翼。
她仰头看着车上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声音都变了调：“我的老天爷！这…这肚子…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大了这么多？你怎么…你怎么真跟来了啊！这身子骨…这地方…”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看着这破败的环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心疼。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冲出来两个人影。
“大哥！”
是陆淮安，他手里还抓着一把柴刀，看到陆淮川，眼睛一亮，随即目光扫到被母亲扶着、挺着巨大孕肚站在驴车旁的苏晚晚，他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脱口而出：“她？！她怎么来了？还…还…”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苏晚晚的肚子上，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见了鬼。
“嫂子？”
陆晓梅怯生生地跟在二哥后面，看到苏晚晚的肚子，惊讶地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懵懂和一丝好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晚和她高耸的腹部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担忧、排斥……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这破败的院门前。
苏晚晚站在初冬凛冽的寒风里，挺着六个月的身孕，面对着陆家人震惊到近乎失语的目光，看着眼前低矮破败、院墙塌了一半的土坯房，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想扯出一个笑容，想表现得坚强一点，可嘴角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知道，一旦示弱，在这个举目无亲、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可能连最后一丝立足之地都会失去。
就在这时，一双粗糙却温热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是婆婆周秀芬。
老太太脸上还挂着泪，眼睛红肿，但此刻看着苏晚晚的眼神，却奇异地沉淀了下来，那里面汹涌的震惊和担忧，被一种更坚韧、更朴实的情绪取代。
她用力地握着苏晚晚的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寒风：
“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是一家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晚的肚子，那眼神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属于长辈的、不容置疑的庇护和决心：
“快进屋！外头风大！别冻着我大孙子！”
她拉着苏晚晚，小心翼翼地往那塌了一半的院门里走，一边走，一边不容反驳地对还愣在门口的儿子和小女儿吩咐，
“淮安，晓梅！傻站着干啥？快帮你哥搬行李！老大，赶紧的，把你媳妇那屋炕再烧热点！晚晚这身子，可经不得冻！”
这突如其来的接纳，带着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泼辣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像一股滚烫的暖流，猛地冲垮了苏晚晚强撑的堤防。
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滚落下来。
陆淮川沉默地搬着最重的木箱，目光沉沉地掠过母亲紧紧握着苏晚晚的手，掠过她脸上决然的庇护，最终落在苏晚晚那被寒风吹得通红、挂满泪痕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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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扛起箱子，大步走进了那破败却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温度的院子。
苏晚晚被周秀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跨过那道塌了一半的门槛。
院子很小，地面坑洼不平，散乱地堆放着柴禾、农具和一些杂物。
正对着院门是三间低矮的正房，土坯墙，茅草顶，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东边还有一间更小、更破败的厢房。
“正房东屋给你和川子住，我跟你爹住西屋，淮安和晓梅挤那间小厢房。”
周秀芬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安排，
“东屋的炕我前晌就烧上了，被褥都是拆洗干净的，旧是旧点，暖和！快进屋上炕暖暖！”
周秀芬推开东屋那扇吱呀作响、关不严实的木板门。
一股混合着土腥味、柴火烟味和旧棉絮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子很小，光线昏暗。
最显眼的是一张占据了小半间屋子的土炕，炕上铺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炕席，叠放着一床同样半旧但看起来厚实的蓝花布棉被。
炕沿下是一个用土坯垒的小灶台，连着炕洞，此刻灶膛里还有微弱的火光，散发着驱散寒意的暖意。
墙角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旧木柜，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简陋得让人心酸。
但炕上那点暖意，却成了此刻苏晚晚眼中唯一的救赎。
周秀芬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把苏晚晚弄到炕沿坐下，动作麻利地帮她脱掉沾满尘土的棉鞋，把她的腿抬上炕，又抖开那床厚实的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她腿上。
“坐着别动！先捂捂！这一路可遭了大罪了！”
周秀芬说着，眼圈又有点红，赶紧转身，
“我去灶上看看，给你弄点热的！” 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苏晚晚一个人。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腿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身下的土炕传来一阵阵熨帖的暖意，驱散着透骨的寒气。
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婆婆毫不掩饰的庇护下，骤然松弛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和孕期的不适汹涌袭来，肚子也一阵阵地发紧。
她闭上眼睛，意识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陆淮川提着柳条箱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让本就狭小的屋子显得更加逼仄。
他沉默地将箱子放在墙角，目光扫过炕上蜷缩着、脸色苍白憔悴的苏晚晚，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和下意识护着肚子的手上。
他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那个连着炕的小灶台前。
灶膛里的火快熄了，只有一点微红的余烬。
陆淮川蹲下身，拿起旁边的火钳，熟练地拨开灰烬，又添了几根细小的干柴进去，小心地用嘴吹着气。
火光重新跳跃起来，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他拿起一个破了口的陶碗，从旁边一个瓦罐里舀出半碗水，放在灶台边被余烬烘烤的地方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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