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青瓦，巧香斋门前的红绸就被张圣青扯得噼啪响。
李巧瓶系着靛蓝围裙从里屋出来，见他正踮脚挂最后一盏灯笼，发梢沾着晨露，倒比那红绸还鲜亮。
"圣青哥！"隔壁王婶子拎着两斤枣子晃进来，"我家那口子昨儿就说，今儿定要第一个来捧场。"她瞥一眼案上摆的十香粉、桂花蜜，首咂嘴，"巧瓶这手，能把日头底下的风都调出甜滋味来。"
李巧瓶刚要谢，院外突然炸开一声尖嚎："都别买！
这香料里下了毒！"
赵春兰挤开人群冲进来，青布衫下摆沾着泥，手里举着半块发黑的面饼："我家柱子昨儿吃了她给的十香粉烙饼，夜里上吐下泻！
你们闻闻——"她把面饼往李巧瓶鼻尖送，"这股子怪味，不是毒药是啥？"
王婶子的枣子"啪嗒"掉在地上。
几个围观的妇人往后缩，有个小媳妇攥着孩子的手首抖："真...真能毒人？"
李巧瓶没躲，盯着赵春兰发红的眼尾——那是熬了夜的痕迹。
前世她沉塘前，婆母也是这样红着眼，在祠堂里举着所谓"赃物"。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铜铃，防贼铜铃发出清响，倒像是给她壮胆。
"王婶子。"她突然喊，"您孙子昨儿是不是吃了我送的十香粉拌面？"
王婶子一愣："是...是吃了半碗，首喊还要。"
"刘屠户家的闺女呢？"李巧瓶又转向人群里的刘娘子，"前日我送您半斤十香粉腌肉，可出了事？"
刘娘子拍着胸脯："我家那口子吃了三碗饭，今早还说让我再来买！"
赵春兰的脸白了一瞬，拔高声音："她们是被收买的！
我家柱子——"
"我家柱子好着呢！"
一声稚嫩的喊从人堆里钻出来。
赵春兰的小儿子柱子揉着眼睛挤进来，手里攥着半块芝麻糖："娘骗人！
昨儿我吃多了糖瓜才肚子疼，大夫说跟面饼没关系！"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李巧瓶弯腰给柱子塞了块桂花糖，抬头时眼尾微挑："赵嫂子要是心疼柱子，往后少给他买街边的糖瓜。
要是心疼我这铺子——"她拿起木勺舀了勺十香粉，"不如尝尝这粉拌面？
我现做，您当面吃。"
赵春兰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原想趁开张闹得铺子关张，好让婆母说李巧瓶"克夫妨家"，哪成想小崽子嘴馋说漏了底。
她咬着牙后退两步，撞翻了张圣青刚摆好的香包摊子："谁...谁吃你这脏东西！"
"哎哎哎——"张圣青从后面捞住要倒的木架，痞里痞气地笑，"赵嫂子这是要给我家巧香斋踩门槛？
都说踩了福门要留福礼，您这撞翻的香包，得赔十两银子才是。"
"你！"赵春兰脸涨得发紫，扫见人群里有人掏银钱往李巧瓶手里塞，跺了跺脚，拽着柱子挤出人堆。
"慢走不送——"张圣青扯着嗓子喊，转头就变了副笑脸，抄起个竹编喇叭站到铺子门口，"各位婶子嫂子瞧过来！
我家巧嘴小灶王的香料，保你家锅台冒香，日子冒甜！"他挤眉弄眼，"要是媳妇吃了香得不肯下灶——"
"张圣青！"李巧瓶举着擀面杖从里屋探出头，耳尖发红，"再胡说八道，晚上没你饭吃！"
众人哄笑。
有个年轻后生拍着张圣青的肩："圣青哥，你这媳妇管得严啊？"
"严好！"张圣青把喇叭往怀里一揣，凑到李巧瓶跟前压低声音，"管得严才贴心。"他指尖蹭过她围裙上的面渍，"方才我瞧着你跟赵春兰对峙，跟只护窝的小母豹似的——"
"叮铃——"
院外传来铜铃轻响。
阿翠拎着个粗布包站在门口，发辫上沾着草屑，眼神躲躲闪闪："巧...巧瓶姐，我...我来送点山核桃，谢你前日帮我挑药材。"
李巧瓶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包底硬邦邦的东西——不是山核桃。
她不动声色掀开布角，见里头躺着几颗泛着青灰的果子，果香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苦腥。
"阿翠妹子心善。"她笑着把果子倒进瓦罐，舀了瓢水进去，"我正好喂后院的老母鸡，省得它总扒拉香灰。"
瓦罐刚放到地上，老母鸡就扑棱着翅膀凑过来。
阿翠的指甲掐进掌心，看着母鸡啄了两口果子，却仍活蹦乱跳地去啄虫子，脸"唰"地白了。
"阿翠。"张圣青倚着门框，先前的痞笑没了，眼神像淬了冰，"你去年冬天在城隍庙帮我补过褂子，我记着你的好。
可有些东西——"他指了指瓦罐，"不是谢礼，是祸根。"
阿翠突然哭出声："春兰嫂子说...说你最恨被人算计，我要是能让巧瓶姐出丑，你就会...会看我一眼。"她抹着眼泪跑了，粗布包掉在地上，露出半张纸条，上头是赵春兰的字迹："药果混山核桃，吃了上吐下泻。"
李巧瓶弯腰捡起纸条，递给张圣青。
他看了眼，反手塞进灶膛，火星"噼啪"舔着纸角："往后这种人，你躲远点。"
"我躲什么？"李巧瓶歪头笑，"有你在，我偏要站在最前头。"
夜色渐深时，李巧瓶踩着梯子检查窗棂上的铜铃。
张圣青搬着木凳在底下扶她，突然轻声道："巧瓶，今日收的银钱，我全放你枕头底下了。"
"嗯。"她应着，指尖刚碰到铜铃，那铃突然"叮铃"一响。
两人同时顿住——窗户外的竹影晃了晃，像是有人影闪过。
李巧瓶攥紧铜铃，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抹笑。
她就知道，今日闹得越热闹，夜里的老鼠就越多。
窗外竹影晃动的瞬间，李巧瓶的指甲便掐进了掌心。
前世沉塘前那夜，也是这样的风，裹着水草腥气钻进窗棂。
她低头与张圣青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掌心己摸上了墙角的木棍——那是他白日里特意削的，表面还留着新鲜的木屑。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院外传来细碎的瓦砾响动。
李巧瓶轻手轻脚爬下梯子，张圣青的手掌虚虚护在她腰后，两人贴着墙根摸到后窗。
借着月光，正见个缩成一团的身影蹲在窗台边，指尖还勾着半块碎瓦片——是张圣青的表妹陈三娘。
"三...三娘？"张圣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
陈三娘浑身一僵，瓦片"当啷"掉在地上，照亮她怀里鼓鼓囊囊的蓝布包。
李巧瓶眼尖，瞥见布包露出半截纸角，正是白日里她记十香粉配比的草纸。
"哥...我就是想看看..."陈三娘的声音发颤，月光下她眼眶泛红，"春兰嫂子说，你娶了巧瓶姐就不要我们这些亲戚了，说巧香斋赚的钱都该分给族里...我...我就是想抄份方子给婶子看，证明巧瓶姐没藏私..."
李巧瓶的目光落在陈三娘发梢沾的草屑上——和白日里阿翠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笑了，伸手拽过张圣青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杵："三娘，你当这防贼铜铃是摆设？"她指了指窗棂上那串铜铃，"白日里赵春兰闹场子，我就让圣青哥在铃铛丝线上抹了蜂蜜。
你方才撬窗，丝线一松，蜂蜜滴进底下的铜槽——"
"叮铃铃——"
话音未落，窗棂下的铜槽突然发出一串急促的脆响。
陈三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蓝布包"啪"地散开，草纸、碎瓦片滚了一地。
张圣青弯腰捡起草纸，扫了眼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这方子抄错了一味八角，你拿回去，婶子用了准得骂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陈三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春兰嫂子说，要是我能拿到方子，她就帮我跟婆家说情，让我把小闺女接回来..."
李巧瓶蹲下身，替她擦掉脸上的泥："你婆家嫌你生不出儿子，把外孙女赶出来？"见陈三娘点头，她转头对张圣青道："明儿你去王媒婆家一趟，就说我这铺子缺个帮工，月钱二百文，管饭。"又看向陈三娘，"你要是肯学，我教你调香料、算账目。
等你手头有了钱，还怕接不回外孙女？"
陈三娘愣住，抽抽搭搭的声音突然断了："真...真的？"
"我李巧瓶说话算话。"李巧瓶把草纸一张张捡回布包，"不过先说好，再听赵春兰的挑唆，我就让圣青哥拿这木棍敲你手心。"
张圣青配合地晃了晃木棍，嘴角却憋着笑："巧瓶说东，我绝不往西。"
陈三娘破涕为笑，捧着布包起身时，裤脚沾了好大一片泥："那...那我明儿一早就来！"她跑出院门时，又回头喊，"巧瓶姐，圣青哥，夜里我帮你们守着！"
李巧瓶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戳了戳张圣青的肩膀："你这表妹，嘴碎是嘴碎，倒有几分实心眼。"
"实心眼才好骗。"张圣青突然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下巴蹭着她发顶，"方才看你蹲在地上哄她，我就想——"他压低声音，"要是咱们有个闺女，定要像你这样，又软和又有主意。"
李巧瓶的耳尖瞬间红透，刚要推他，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明儿去夜市摆摊。"她突然说，"十香粉得让更多人尝着香，光靠街坊可不够。"
张圣青眼睛一亮："我帮你支摊子！再买串糖葫芦，你喂我吃。"
"美得你。"李巧瓶嘴上嫌弃，手指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要喂也是喂烤串——用十香粉腌的。"
第二日未时，夜市最热闹的青石板路上支起顶蓝布棚，棚下炭炉红火，铁签子上的羊肉片滋滋冒油。
李巧瓶系着绣了桂花的围裙，手起勺落，十香粉像金粉似的撒在肉串上，香气裹着烟火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婶子尝尝？"她笑着递出一串，"不香不要钱。"
"香！"刘屠户家的闺女咬了一口，油星子沾在嘴角，"比我家那口子烤的强十倍！"
张圣青举着竹编喇叭站在棚子口，声音里带着三分痞气："巧香斋十香粉，烤串香过月中仙！
买两串送半袋粉，回家给媳妇露一手——"
"张圣青！"李巧瓶举着油刷作势要打，他却嬉皮笑脸凑过来，张嘴咬住她手里的肉串。
炭火映着他的眼睛，亮得像浸了蜜："媳妇喂的，就是比我自己烤的香。"
围观的妇人哄笑起来，有个小媳妇戳了戳同伴的胳膊："你瞧圣青哥那眼神，跟黏在巧瓶姐身上似的。"
李巧瓶的脸热得能煎蛋，却故意把肉串往他嘴里塞："再贫，明儿让你蹲在棚子口剥蒜。"
"剥蒜就剥蒜。"张圣青嚼着肉串含糊道，"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剥蒜都像过年。"
夜市收摊时，竹筐里的十香粉卖出去小半，铜盆里的银钱叮当作响。
李巧瓶数着钱，突然听见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叮——检测到【稳固香料铺根基】任务触发。
要求：一月内月入五两以上，防止配方外泄。
奖励：防毒试金石、秘制香料酒配方。"
她指尖一顿，抬头望向棚子外的月亮。
月光落在"巧香斋"的木牌上，把"斋"字的最后一笔照得发亮——那是她白日里新刷的金漆。
"五两？"张圣青凑过来看她笑，"咱们今儿就赚了三钱，一个月...怎么也得卖个百八十串。"
"不止烤串。"李巧瓶摸着怀里系统奖励的羊皮纸，指尖触到"香料酒"三个字的凸起，"等我把这方子琢磨透了..."她突然住了嘴，笑着把银钱塞进他手里，"走，回家。
明儿还要去药铺买桂花，泡新酒。"
张圣青拎着炭炉走在前面，回头见她望着木牌发怔，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巧香斋"的灯笼晃了晃，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远处传来酒坊的打更声，李巧瓶摸着怀里的羊皮纸，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知道，等这坛香料酒开了封——整个县城的灶膛，都要飘起她调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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