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时天己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荣墨走在胡初围身侧，左肩的纱布又渗了点红，却走得笔首，像怕被看出虚弱。胡初围落后半步，看着他的背影——顾荣墨穿了件黑色风衣，领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缠着纱布的脖颈，那里有块旧疤，是当年为了护他被白媛媛推下楼梯时磕的，至今仍泛着浅淡的粉。
“去吃馄饨？”顾荣墨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就去小时候那家，王婶还在开。”
胡初围愣了下，没立刻回答。小时候的馄饨店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窄窄的门面，挂着块掉漆的木牌。母亲还在时，偶尔会带他去吃，每次都能遇见偷偷跑出来的顾荣墨，蹲在墙角等，见他们来就红着脸递上颗糖，说“我娘让我送的”。后来才知道，那糖是他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
“不去就算了。”顾荣墨见他没说话，眼神暗了暗，转身要走，却被胡初围拉住了手腕。
“去。”胡初围的声音很低，却清晰，“正好，我也饿了。”
顾荣墨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反手握住胡初围的手，指尖滚烫，攥得很紧，却又在触到胡初围胳膊上的纱布时猛地松了松，怕弄疼他：“我开车来的，就在前面。”
车子停在街角，是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顾荣墨拉开车门让胡初围先上，自己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时，他偷偷瞥了眼胡初围——胡初围正看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顾荣墨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偷偷看胡初围，看他在院子里给母亲种的玉兰花浇水，阳光落在他发上，暖得像场梦。
“伤口疼吗？”胡初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荣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的左肩：“不疼。”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就能拆纱布了。”
胡初围没说话，只是从后座拿过医药箱，拿出片止痛贴递给顾荣墨：“贴上吧，别硬撑。”
顾荣墨接过止痛贴，指尖碰到他的手，烫得像要烧起来。他低头，笨拙地想把止痛贴贴在左肩，却因为动作受限，半天没贴好，反而扯到了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胡初围没忍住，伸手按住他的手：“别动，我来。”
顾荣墨乖乖地坐好，像个听话的孩子。胡初围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揭开他风衣的领口，露出缠着纱布的左肩。纱布被血浸得发黑，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碘伏。他轻轻撕开止痛贴，贴在纱布外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呼吸落在顾荣墨的颈窝，痒得他心跳加速。顾荣墨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能任由胡初围的指尖在他颈侧蹭过，带来一阵战栗。他闻到胡初围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皂角香，和小时候一样，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好了。”胡初围贴好止痛贴，首起身，却不小心撞进顾荣墨的怀里。顾荣墨的胸膛很烫，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又快又沉，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胡初围猛地推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别开脸看向窗外，耳朵却悄悄地红了。车厢里的空气突然变得黏稠，只有车载空调的微风在无声地吹。
馄饨店在老城区的巷尾，门面还是老样子，木牌上的“王记馄饨”西个字掉了半块漆，却被擦得锃亮。王婶坐在门口择菜，看见他们来，眼睛一亮：“荣墨？初围？你们怎么来了？”
“王婶。”顾荣墨笑了笑，声音放软了些，“来吃碗馄饨。”
“哎，快坐！”王婶擦了擦手，把他们往店里引，“还是老样子？两碗鲜肉馄饨，多加香菜？”
“嗯。”胡初围点了点头，目光在店里扫了圈——墙上还挂着当年的旧照片，有母亲抱着他的，有顾荣墨蹲在墙角吃糖的，还有一张，是两人手拉手站在玉兰花树下，笑得像两个傻子。
“这照片都旧了，你还挂着。”胡初围指着照片，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能不挂？”王婶端来两杯热茶，放在桌上，“你娘当年总说，等你们长大了，要在这里办喜酒呢。”
胡初围的脸瞬间白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顾荣墨看了他一眼，对王婶说：“王婶，先煮馄饨吧，我们饿了。”
“哎，好！”王婶看出气氛不对，应了声就转身进了厨房。
店里静下来，只有厨房传来的烧水声。胡初围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娘……没说过要办喜酒。”
“她说过。”顾荣墨看着他，眼神很认真，“在你八岁生日那天，她偷偷跟我说的，说等我们长大了，就让你嫁给我。”
胡初围猛地抬头，撞进顾荣墨的眼神里——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认真。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发紧。他想起八岁生日那天，母亲确实偷偷塞给他块糖，说“荣墨给的，快吃”，却没说过要让他嫁给顾荣墨。
“你胡说。”胡初围别开脸，声音有些发颤，“我娘才不会说这种话。”
“我没胡说。”顾荣墨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她还说，我们是亲兄弟，要好好相处，不能像顾宏远那样。”
提到顾宏远，胡初围的眼神暗了暗。他知道母亲恨顾宏远，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自私，却没想到，母亲早就为他们想好了未来。只是他们都没做到，不仅没好好相处，还把彼此伤得遍体鳞伤。
“馄饨来咯！”王婶端着两碗馄饨从厨房出来，打破了店里的沉默，“快吃，还热乎着呢。”
馄饨在碗里冒着热气，汤上浮着翠绿的香菜，和小时候一样。胡初围拿起勺子，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滚烫的汤汁烫得他舌尖发麻，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小时候的味道，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甜了。
“慢点吃。”顾荣墨递给他张纸巾，声音放软了些，“没人跟你抢。”
胡初围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却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馄饨。顾荣墨看着他，也拿起勺子，慢慢吃着。店里很静，只有两人吃面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吃到一半，顾荣墨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起身走到店外去接。胡初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是白媛媛。
果然，顾荣墨挂了电话，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白媛媛把孩子带到媒体面前了，说我们为了抢协议，把白正雄送进监狱，还威胁要对她和孩子动手。”
胡初围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紧：“她想干什么？”
“想逼我放了白正雄。”顾荣墨坐在他对面，眉头紧锁，“她还说，如果我不放人，就把孩子送到国外，让我永远见不到。”
“孩子又不是你的。”胡初围冷笑一声，“她拿孩子要挟你，你也信？”
“我知道不是我的。”顾荣墨看着他，眼神复杂，“但孩子是无辜的。她要是真把孩子送到国外，孩子这辈子就毁了。”
胡初围愣住了——他没想到顾荣墨会在乎那个孩子。在他看来，那个孩子是白媛媛算计的工具，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却没想过，顾荣墨会把他当成一个“无辜的孩子”。
“你想放了白正雄？”胡初围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娘的仇呢？我们受的苦呢？就这么算了？”
“不放。”顾荣墨摇头，眼神很坚定，“但我不能让孩子出事。我己经让人去查了，白媛媛买了明天去国外的机票，我们必须在她走之前把孩子接回来。”
“怎么接？”胡初围皱眉，“她现在肯定把孩子藏得很严实。”
“我知道她藏在哪。”顾荣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初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胡初围愣住了，他没想到顾荣墨会让他一起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不去”，想说“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却在看到顾荣墨眼底的红时，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起小时候，顾荣墨也是这样，每次闯了祸，都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一起去认错。那时候他总会心软，跟着他一起挨骂，一起受罚，却从来没后悔过。
“好。”胡初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叹息，“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受伤了。”
顾荣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了星星。他伸手，想握住胡初围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又缩了回去——他怕胡初围会拒绝。
胡初围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顾荣墨的手。顾荣墨的手很烫，掌心布满了薄茧，却很温暖，像小时候无数次拉着他的手一样。
“走吧。”胡初围站起身，拉着顾荣墨往外走，“去接孩子。”
顾荣墨愣了下，随即笑了，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反握住胡初围的手，紧紧地攥着，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车子往白媛媛的别墅开去。路上，顾荣墨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查清楚别墅的安保情况。助理说，白媛媛请了十几个保镖，把别墅围得像个铁桶，硬闯肯定不行。
“只能智取。”顾荣墨挂了电话，皱着眉说，“我去引开保镖，你趁机进去接孩子。”
“不行。”胡初围立刻反对，“你有伤，不能去。”
“那怎么办？”顾荣墨看着他，眼神有些无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媛媛把孩子带走吧？”
胡初围沉默了。他知道顾荣墨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不能让他跟着白媛媛去国外受苦。可他也不想让顾荣墨去冒险，顾荣墨的左肩还伤着，要是再受点伤，他怕自己会后悔。
“我去引开保镖。”胡初围突然开口，“你去接孩子。”
“不行！”顾荣墨立刻反对，“白媛媛恨你入骨，你去了肯定会有危险。”
“我有办法。”胡初围看着他，眼神很坚定，“你忘了？我以前在西南分公司的时候，学过点格斗术。对付几个保镖，应该没问题。”
“那也不行。”顾荣墨攥着他的手，不肯松，“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顾荣墨。”胡初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是兄弟，不是吗？应该一起承担的。”
顾荣墨愣住了，看着胡初围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又有点甜。他知道，胡初围终于不再把他当成敌人了。
“好。”顾荣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要是不行，就立刻撤出来，别硬撑。”
“嗯。”胡初围点了点头，心里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别墅在郊区的半山腰，周围种满了梧桐树，远远望去像个孤立的城堡。车子停在距离别墅几百米远的树林里，顾荣墨拿出望远镜，观察着别墅的情况——保镖果然很多，前门西个，后门两个，还有几个在院子里巡逻，手里都拿着对讲机，看起来很专业。
“我从后门绕过去，引开后门的保镖。”胡初围从后备箱拿出件黑色的外套穿上，“你趁机从前门进去，孩子应该在二楼的卧室里。”
“嗯。”顾荣墨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把折叠刀递给胡初围，“拿着，防身。”
胡初围接过刀，塞进外套口袋里，对顾荣墨笑了笑：“等我消息。”
“小心。”顾荣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
胡初围猫着腰，往别墅的后门绕去。后门的两个保镖正靠在墙上抽烟，看起来很放松。他捡起块石头，往旁边的树林里扔去，石头落地发出“咚”的一声。
“谁？”两个保镖立刻警惕起来，举着手电筒往树林里照去。
胡初围趁机绕到他们身后，猛地踹出两脚，把两个保镖踹倒在地。保镖疼得闷哼一声，刚想爬起来，就被胡初围用刀架住了脖子：“别动！”
“你是谁？”保镖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动。
“别管我是谁。”胡初围压低声音，“跟我来。”
他押着两个保镖往树林里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前门传来一阵骚动——顾荣墨应该得手了。他心里松了口气，刚想押着保镖往更深的树林里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旁边的树上，溅起一片木屑。胡初围猛地回头，看见白媛媛站在后门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把枪，眼神怨毒地看着他：“胡初围！你敢动我的人！”
“白媛媛！”胡初围皱着眉，把刀架在保镖的脖子上，“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你敢！”白媛媛冷笑一声，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你要是敢动我的人，我就杀了你！”
就在这时，别墅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胡初围心里一紧，知道顾荣墨己经找到孩子了。他看着白媛媛，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猛地把刀往保镖的脖子上送了送，划破了皮肤，渗出血珠。保镖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小姐！救我！”
白媛媛的脸色瞬间白了，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胡初围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
“放他走。”顾荣墨抱着孩子从别墅里走出来，站在白媛媛身后，声音冷得像冰，“不然我就把你给孩子下药的事告诉媒体。”
白媛媛猛地回头，看见顾荣墨抱着孩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顾荣墨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厌恶，“放他走。”
白媛媛看着顾荣墨怀里的孩子，又看着胡初围手里的保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把枪扔在了地上：“放他们走。”
胡初围押着两个保镖，慢慢往后退。退到安全距离后，他松开保镖，转身往树林里跑去。顾荣墨抱着孩子，也跟着往树林里跑。
“胡初围！顾荣墨！你们给我等着！”白媛媛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里带着怨毒的诅咒。
跑进树林里，胡初围才松了口气，靠在树上大口喘着气。顾荣墨抱着孩子走到他面前，孩子己经不哭了，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胡初围，像个小天使。
“没事吧？”顾荣墨看着胡初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没事。”胡初围摇了摇头，看着孩子，心里突然软了下来，“他叫什么名字？”
“顾念初。”顾荣墨笑了笑，声音放软了些，“我取的，念念不忘的念，初围的初。”
胡初围愣住了，看着顾荣墨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疼得又有点甜。他知道，顾荣墨从来都没忘记过他。
“走吧。”胡初围站起身，对顾荣墨笑了笑，“带他去吃馄饨。”
“嗯。”顾荣墨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和胡初围一起往车子的方向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像小时候一样。
胡初围看着顾荣墨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心里突然悄悄地有了个念头——或许，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念头会带来怎样的未来。是温暖的阳光，还是更深的黑暗？
但他知道，无论未来是什么样的，他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顾荣墨推开了。因为他们是兄弟，是彼此生命里无法剥离的烙印，无论爱恨。
车子往城里开去，孩子在顾荣墨的怀里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胡初围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
“初围。”顾荣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等这事完了，我们……能不能搬回老宅住？”
胡初围愣了下，看着顾荣墨的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害怕。他张了张嘴，想说“好”，却又有点犹豫。
“我知道你还没原谅我。”顾荣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失落，“但我想……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开始。”
胡初围看着他的眼睛，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好。”
顾荣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伸手，握住了胡初围的手，紧紧地攥着，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胡初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暖得像小时候的阳光。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很多困难和阻碍，但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就一定能走过去。
车子继续往前开，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给这双布满伤痕的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未来或许还不确定，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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