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的朱漆大门前，停着辆并不张扬的乌木马车。花祖冷靠在车壁上，指尖捻着块暖玉，听着外面墨影汇报王府的动静，眉梢微扬：“都安排妥了？”
“回王爷，都妥了。”墨影压低声音，“您特意吩咐的那几个老实本分的下人留在了正院，张嬷嬷和刘管家那边……也打过招呼了。”
花祖冷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暖玉上划了圈。张嬷嬷是他母妃留下的老人，忠心是忠心，就是规矩大得很，眼里容不得半点“出格”；刘管家则是父皇后来派来的，明着是打理王府，实则是监视，向来会拿“皇家体面”说事。
他偏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微生梅，她今天换了身月白描金的常服，脸上戴了张素色帷帽，帽檐的白纱垂下来，遮住了右脸的刺青，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听见动静，她掀开眼，凤眸里带着点懒意：“到了？”
“快了。”花祖冷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等会儿进去，要是有人说话不好听，别往心里去。”
微生梅嗤笑一声，反手捏了捏他的手腕：“本座连皇帝都敢怼，还怕几个下人？”话虽狠，指尖却放轻了力道，“倒是你，别又站久了咳起来，等会儿进去就回房躺着。”
花祖冷被她怼得笑了，刚要说话，马车“吱呀”一声停稳。墨影在外禀报：“王爷，教主，到了。”
微生梅率先下车，玄色的裙摆在石阶上扫过，带起一缕冷香。她抬手摘了帷帽，露出那张半边清丽半边妖异的脸，守在门口的下人们瞬间僵住，眼神里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些藏不住的鄙夷。
花祖冷被墨影扶着下车时，正好看见个小丫鬟往地上啐了口，虽没出声，那眼神却像淬了毒。他眉梢微沉，刚要开口，微生梅己经先一步动了。
她没看那小丫鬟，只淡淡瞥了眼旁边的张嬷嬷：“王府的规矩，是让下人对着主子啐唾沫？”
张嬷嬷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按住那小丫鬟的肩，屈膝行礼：“老奴给王爷请安。这位……便是幽冥教的微生教主吧？”她语气客气，却刻意加重了“幽冥教”三个字，眼神里带着审视。
微生梅没答，只看着那小丫鬟。小丫鬟被她看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微生梅挑眉，指尖在腰间的软剑上轻轻敲了敲，“那便是习惯了？看来靖安王府的下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张嬷嬷连忙道：“教主息怒！这丫鬟是新来的，不懂事，老奴这就带她下去罚跪！”
“不必。”微生梅摆了摆手，眼神冷了下来，“不懂事，就该教。墨影。”
墨影立刻上前：“属下在。”
“把她舌头割了，扔去庄子上。”微生梅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让她好好学学，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墨影应得干脆。
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张嬷嬷的腿哭：“嬷嬷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张嬷嬷也急了，看向花祖冷：“王爷！”
花祖冷轻轻咳了两声，没看那小丫鬟，只对张嬷嬷道：“嬷嬷，阿梅说的是。王府的规矩，不能坏。”
他语气虽软，却没半分商量的余地。张嬷嬷脸色一白，不敢再求情。微生梅瞥了眼墨影，墨影立刻上前，拖着那哭喊的小丫鬟下去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门口的下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看向微生梅的眼神里只剩恐惧。
微生梅这才转向张嬷嬷，语气缓和了些：“张嬷嬷是吧？我知道你是老规矩人，但从今天起，王府的规矩得改改。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看我，现在我是花祖冷的人，这靖安王府，我也算半个女主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下人：“安分守己的，我不会亏待；要是想找事……”她没说完，眼神里的冷意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张嬷嬷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屈膝行了个全礼：“老奴……明白了。”
“嗯。”微生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扶住花祖冷的胳膊，“进去吧。”
花祖冷靠在她身上，低声笑：“刚进门就立威，不怕把人都吓跑了？”
“吓跑了正好，省得碍眼。”微生梅扶着他往里走，声音压得极低，“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你父皇的眼线，还有几个是太子安插的，正好借这个由头清理清理。”
花祖冷挑眉：“你看出来了？”
“这点眼力都没有，怎么当教主？”微生梅哼了一声，指尖却在他腰侧轻轻捏了捏，“倒是你，刚才怎么不拦着？不怕我下手太狠，落人口实？”
“你做什么，我都信。”花祖冷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了揣，“再说，对付这种人，就得用你的法子。软言软语，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两人并肩往里走，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池沼，就到了花祖冷常住的“冷香院”。院子里种着几株红梅，此刻虽不是花期，枝干却也苍劲，倒有几分幽冥教梅苑的影子。
“这院子是母妃生前亲自布置的。”花祖冷看着那几株梅树，眼神柔和了些，“她说我身子弱，住得清静些好。”
微生梅环顾西周，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正屋的窗台上还摆着盆文竹，叶片翠绿，看得出是精心照料的。“比你在幽冥教住的那院子差远了。”她嘴上嫌弃，眼里却带着笑意，“回头我让人把梅苑的那几盆墨梅移过来，给你添点生气。”
“好。”花祖冷应着，被她扶着进了正屋。屋里暖炉烧得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梅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刚坐下，刘管家就端着茶进来了。他把茶盏放在桌上，对着花祖冷行了礼，却故意没看微生梅，语气不咸不淡：“王爷，宫里送来了新的药材，还有……陛下口谕，让您好好休养，少与……外人来往。”
这“外人”二字，说得格外重。
花祖冷端茶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微生梅却先笑了，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在杯沿上划了圈：“刘管家是吧？陛下的口谕，我记下了。不过……”
她抬眼看向刘管家，眼神冷得像冰：“我是不是外人，轮不到你来说。你是王爷的管家，就该守王爷的规矩。王爷让你说话，你再开口；王爷没让你说，就把嘴闭紧了。”
刘管家脸色一沉：“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奉陛下之命……”
“陛下远在宫里，管不着靖安王府的事。”微生梅打断他，指尖一弹，茶盏里的茶水“嗖”地一声飞出去，正好泼在刘管家的鞋面上，“下次再敢在王爷面前摆脸色，就不是泼茶水这么简单了。”
刘管家吓得后退一步，看着自己湿透的鞋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魔教教主竟敢在王府里对他动手，刚要发作，却对上花祖冷的眼神。
花祖冷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冷得很：“刘管家，阿梅说的是。下去吧，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必来正院。”
刘管家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花祖冷看着微生梅，低笑：“没想到教主还有当管家婆的天赋。”
“什么管家婆。”微生梅瞪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刚跟人呛了两句，脸又白了。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花祖冷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以前他在王府，处处受掣肘，宫里的眼线盯着，太子的人算计着，连下人们都敢看他的脸色。他病弱，不能动怒，只能忍着。可现在有微生梅在，她替他挡了那些明枪暗箭，替他立威，替他把那些烦心事都扫干净了。
微生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少贫嘴。我去看看你的药。”
她起身往内室走，花祖冷的药都放在内室的柜子里。刚打开柜子，就看见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药瓶，标签上写着不同的药名和服用方法，是她熟悉的字迹——是她在幽冥教时，亲手为他写的。
原来他一首带在身边。
微生梅拿起一瓶药，指尖在标签上轻轻，心里软得发疼。她转身往外走，正好看见花祖冷靠在软榻上咳嗽，脸色白得像纸。
“怎么又咳了？”她连忙走过去，扶住他的背，轻轻拍着，“是不是刚才刘管家气着你了？”
“不是。”花祖冷咳了两声，握住她的手，“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他看着她手里的药瓶，笑了笑，“这药你还记得吗？上次在幽冥教，你硬灌我喝的就是这个。”
“当然记得。”微生梅瞪了他一眼，“当时某人还说苦，宁死不喝，最后被我捏着下巴灌了半碗，哭得像个孩子。”
“我哪有哭。”花祖冷不承认，耳根却悄悄红了，“是药太苦了，呛的。”
“是是是，呛的。”微生梅顺着他说，拿起桌上的药碗，倒了些温水，把药倒进去，“来，把药喝了。这次给你留了桂花糖。”
花祖冷乖乖张嘴喝了药，苦得皱了皱眉，却没像以前那样耍脾气。微生梅连忙把桂花糖塞进他嘴里，甜香瞬间压过了苦味。
“好吃吗？”她问，指尖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渍。
“好吃。”花祖冷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比宫里的好吃。”
微生梅笑了，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含着糖的样子，觉得心里安稳得很。她以前总觉得王府这种地方规矩多，闷得很，可现在有他在，竟也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对了。”花祖冷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给你的。”
微生梅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支梅花形状的发簪，簪头是用暖玉做的，雕得栩栩如生，还嵌着几颗细小的珍珠。“这是……”
“母妃留下的。”花祖冷轻声道，“她说这是外祖家传下来的，要送给未来的王妃。以前我总觉得用不上，没想到……”
他没说完，却握住了微生梅的手，眼神认真：“阿梅，委屈你了。不能给你办盛大的婚礼，甚至不能让父皇承认你，只能让你这样悄悄住进王府。”
微生梅看着他眼底的愧疚，心里软得发疼。她把发簪插在头上，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不委屈。我不在乎什么婚礼，也不在乎别人承不承认。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住哪里都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闷闷的：“再说，谁要是敢不承认，我就打到他们承认为止。”
花祖冷被她逗笑了，反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都听你的。”
两人靠在一起，屋里暖炉烧得旺，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春阳。微生梅看着桌上的药瓶，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这靖安王府，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或许，所谓的家，不是什么华丽的宫殿，也不是什么规矩森严的王府，而是有他在的地方。
“对了。”微生梅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花祖冷，“你之前说要清理王府的眼线，怎么弄？要不要我让人……”
“不用。”花祖冷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自有办法。你刚进来，不宜太过张扬。等过两天，我让墨影把他们的罪证都找出来，到时候再一锅端了。”
“好。”微生梅应着，没再追问。她知道花祖冷心思缜密，比她更懂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两人正说着话，张嬷嬷端着点心进来了。她把点心放在桌上，对着微生梅行了个礼，语气比之前恭敬了些：“教主，这是厨房新做的梅花糕，您尝尝。”
微生梅挑了挑眉，拿起一块梅花糕尝了尝，味道竟还不错。她看向张嬷嬷，发现她眼神里虽然还有些拘谨，却没了之前的敌意。
“味道不错。”她难得夸了一句。
张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点笑意：“谢谢教主夸奖。要是教主喜欢，老奴让厨房天天做。”
“不用了。”花祖冷替她回答，“她不爱吃甜的。”
张嬷嬷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微生梅看着她的背影，低笑：“看来还是得用硬的。之前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倒摆起架子了。”
“她就是那样，嘴硬心软。”花祖冷拿起一块梅花糕，喂到她嘴边，“尝尝，这个不怎么甜。”
微生梅张嘴咬了一口，确实不甜，带着淡淡的梅香。她靠在花祖冷身上，慢慢嚼着，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或许，住进王府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可以天天守着他，看着他吃药，看着他看书，看着他偶尔对她毒舌，看着他眼底的笑意。
只要能守着他，就算让她学那些繁琐的规矩，就算要应付那些无聊的下人，她也愿意。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屋里弥漫着药香、梅香和点心的甜香。微生梅靠在花祖冷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觉得眼皮渐渐沉了。
花祖冷察觉到她困了，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睡会儿吧。等醒了，我带你去看院子里的梅树。”
微生梅“嗯”了一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花祖冷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脸上的刺青，眼神温柔得像化了的春水。他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难关要过。但只要身边有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阿梅，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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