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院的梅枝被夜风扫得轻响,檐角的宫灯晃了晃,把窗纸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花祖冷靠在软榻上,指尖捏着份密信,信纸边缘被他捏得发皱。信纸是墨影刚送来的,上面写着刘管家与太子府往来的证据,还有几处被标记的“眼线”名单,墨迹未干,透着刺骨的寒意。
“都查清楚了?”他声音压得低,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琴弦。
微生梅正替他掖了掖身上的薄毯,闻言指尖一顿:“墨影办事,你还不放心?”她瞥了眼信纸,“刘管家倒是忠心,太子给的好处没少拿,连你母妃留下的那箱旧物都敢翻。”
花祖冷低低地笑了声,笑声牵扯着胸腔,惹得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太子急了。”他用帕子掩着唇,帕子上很快洇开一点淡红,他却像没看见似的,随手叠了叠塞回袖中,“父皇病重,他怕我碍着他的路,想趁这时候清了我。”
“清了你?他也配。”微生梅坐在他身边,指尖探向他的手腕,脉搏跳得快而弱,像风中残烛,她眉梢瞬间蹙起,“别硬撑了,这些事让墨影去办就好。你今天从宫里回来就没歇过,脸色白得像纸。”
“快了。”花祖冷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把这些眼线清干净,王府就彻底安稳了。到时候……”他顿了顿,喉间涌上股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到时候我们就去江南。”
微生梅看着他眼底的光,那光里有向往,却也藏着掩不住的疲惫。她知道他在急什么——皇帝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太子的手己经伸到了王府,他若不趁着现在把根基稳住,将来只会更被动。可他这身子,哪里经得住这样连轴转?
“明天再弄。”微生梅抽走他手里的信纸,叠好塞进袖中,“现在就去睡。”
“阿梅……”
“听话。”微生梅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你要是垮了,谁陪我去江南看梅花?”
花祖冷被她碰得一怔,随即低笑出声,眼底的疲惫散了些:“好,听你的。”
他起身时晃了晃,微生梅连忙扶住他。他靠在她肩上,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药香和梅香,比往日淡了些,像要散了似的。微生梅心尖一紧,扶着他往内室走:“慢点儿。”
“没事。”花祖冷声音闷在她肩窝,“就是有点晕。”
后半夜的风突然变凉了。微生梅是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的。
她向来浅眠,唯有抱着花祖冷时才能睡得安稳。此刻怀里的人正轻轻发抖,呼吸急促得像被掐住了喉咙,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着格外骇人。
“祖冷?”微生梅瞬间清醒,伸手探他的额头——不烫,可他的皮肤却凉得像冰。她又摸向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跳得又快又乱,像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阿梅……”花祖冷睁开眼,眼神涣散,嘴唇泛着青紫色,他想抬手碰她,指尖却抖得连抬都抬不起来,“我……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全然脆弱的样子,没有平日的毒舌,没有故作的从容,只剩被病痛磋磨的无助。微生梅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别怕,我在。”她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指尖凝聚内力探向他的心脉——内力刚触到他的心口,就被一股紊乱的气浪弹了回来,带着刺人的寒意。花祖冷闷哼一声,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她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去叫大夫!”微生梅对着门外厉声喊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守在院外的墨影和张嬷嬷听见动静,连忙应声跑去。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花祖冷己经闭上了眼,脸色白得像张纸,只有唇上的血迹透着点颜色。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梅香淡得快要散了,只剩下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花祖冷!”微生梅用力晃了晃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你醒醒!不准睡!听见没有!”
花祖冷被她晃得皱了皱眉,勉强睁开眼,看着她慌乱的脸,嘴角竟还想勾出点笑意,却只扯动了唇角的血迹:“别慌……我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微生梅按住他乱动的手,将内力小心翼翼地输进他体内,想稳住他的心脉,可他体内的气太乱了,像团缠在一起的线,她越想理,缠得越紧。花祖冷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再哼一声,只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节泛白。
“阿梅……”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缕烟,“要是……要是我挺不过去……”
“闭嘴!”微生梅厉声打断他,眼眶红得吓人,“我不准你说这种话!你敢死试试!”
她活了两世,从没人能让她这样失态。在幽冥教时,她杀人如麻,面对千军万马都没眨过眼,可此刻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人,她却觉得天要塌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花祖冷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靖安王,他只是个随时可能碎掉的瓷娃娃,是她放在心尖上,却护不住的人。
王府的大夫来得很快,后面还跟着几个被墨影从京中“请”来的名医。可一群人围着床看了半天,都只是摇头。
“王爷这是先天心脉受损,又积劳成疾,加上情绪激动……”为首的老大夫捋着胡子,脸色凝重,“心脉己乱,气若游丝,老夫……老夫尽力了。”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微生梅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你是说你救不了他?”
老大夫被她看得一哆嗦,连忙道:“并非老夫不愿救,只是王爷这情况太过凶险,寻常药物和针灸都无用……”
“无用?”微生梅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屋里的大夫们,“你们都给本座听着,若是救不了他,你们今天就都别想走了。”
大夫们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摇头——他们是真的没办法。
张嬷嬷在一旁抹着眼泪:“教主,要不……要不请宫里的太医来?”
“宫里的太医?”微生梅眼神更冷,“太子巴不得他死,太医来了,是救人还是送命?”
她转身回到床边,握住花祖冷冰凉的手。花祖冷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些淡淡的不舍。
“阿梅……别为难他们……”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自己的身子……”
“我不准你说!”微生梅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从眉眼到下颌,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你听着,花祖冷,你不能死。你还没陪我去江南看梅花,还没吃我做的桂花糕——虽然可能不好吃,你还没……还没给我绾过头发……”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她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可此刻看着他越来越淡的呼吸,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花祖冷看着她哭,急得想抬手替她擦,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轻轻眨了眨眼,用眼神哄她:“别哭……哭了……不好看……”
微生梅吸了吸鼻子,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了……禁术!”她喃喃道,转头看向墨影,“墨影,去取‘同心蛊’和‘血引灯’!快!”
墨影脸色一变:“教主!那禁术太过凶险,是以您的生命力为引,稍有不慎就会……”
“我知道!”微生梅厉声打断他,眼神却异常坚定,“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同心蛊是幽冥教的禁术,需以教主的心头血喂养,配合血引灯,能将自身的生命力渡给对方,可若是对方生机断绝,施术者也会被反噬,轻则功力尽失,重则性命不保。
花祖冷也听懂了,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抽回手,却被微生梅握得更紧。
“阿梅……不要……”他急得眼眶都红了,“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微生梅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吻,动作温柔得不像她,“你乖乖的,等我。”
很快,墨影就捧着个黑色的木盒回来了。盒子里放着一只通体血红的小蛊虫,还有一盏青铜灯,灯芯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微生梅接过木盒,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她和花祖冷。她点燃血引灯,暗红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右脸的刺青仿佛活了过来,泛着妖异的红光。
“别怕。”她握住花祖冷的手,将自己的指尖划破,滴了几滴血在同心蛊上。蛊虫动了动,顺着她的指尖爬到花祖冷的手腕上,轻轻咬了一口。
花祖冷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涌进体内,却也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是微生梅的生命力,精纯而温暖,却让他心疼得厉害。
“阿梅……停下……”他艰难地开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想……用你的命换……”
微生梅没理他,只是专注地催动内力。血引灯的光芒越来越亮,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右脸的刺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像被戳破的水袋,可看着花祖冷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她却觉得值了。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了这么多年的魔教教主,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首到遇见他。是他让她知道,原来抱着一个人睡觉是暖的,原来有人毒舌起来能噎得她牙痒痒,却也能在她脆弱时递上一杯温水。
她不能失去他。
“花祖冷,”微生梅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梦呓,“你听着,你必须活下去。要是你敢死,我就是追到地府,也得把你拉回来。”
花祖冷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她因为内力透支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暖流堵住了喉咙,只能死死攥着她的手,眼泪一滴滴砸在她的手背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条病弱的命,竟会让她这样不顾性命地去救。
血引灯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微生梅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她的内力快要耗尽了,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强撑着,首到感觉到花祖冷的心脉终于平稳下来,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栽倒在床边。
在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花祖冷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阿梅……我在……”
微生梅醒来时,窗外己经亮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动了动指尖,发现自己正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花祖冷的披风,上面还带着他熟悉的梅香。
床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转头看去,就见花祖冷靠坐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白,却比昨天好了太多。他正拿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你醒了?”花祖冷看到她睁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底却还有些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微生梅坐起身,只觉得浑身发软,内力空空的,却没什么大碍。她看着花祖冷,又看了看他搭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尖恢复了血色,脉搏也平稳了。
“你没事了?”她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没事了。”花祖冷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墨影说,是你用禁术救了我。”
微生梅别过头:“只是碰巧。”
“阿梅。”花祖冷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眼神认真得可怕,“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我……”
“不准。”花祖冷打断她,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宁愿死,也不要你用自己的命来换。你要是出事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微生梅看着他眼底的后怕和心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可我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花祖冷回抱住她,力道很轻,怕弄疼她,“我也不能失去你。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她右脸的刺青,“以后不许再逞强了,有事我们一起扛。你要是再敢动用禁术,我……”
“你怎么样?”微生梅抬头看他。
花祖冷看着她,忽然低笑一声,眼底的红意还没退,却染上了点熟悉的狡黠:“我就把你那些桂花糖都藏起来,让你一块都吃不到。”
微生梅被他逗得又气又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幼稚。”
可眼眶却悄悄红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春天。冷香院的梅枝在风中轻晃,檐角的宫灯还没摘,照着窗纸上相拥的影子,安稳得像过了一辈子。
花祖冷靠在微生梅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心跳,觉得心里从未如此安稳过。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她换来的,所以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他们还没去看的江南梅花。
微生梅抱着他,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丝,感受着他身上的梅香渐渐浓郁起来。她知道,以后的路还很长,他的病或许永远好不了,可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她再也不会让他独自承受这些了。
“对了。”花祖冷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那支梅花暖玉簪,他昨天发病前,特意让张嬷嬷收起来的,“昨天没来得及……替你戴上。”
微生梅接过发簪,让他替自己绾发。他的指尖还有些抖,动作却很轻,暖玉簪插在发间,温温的,像他的体温。
“好看吗?”她问。
“好看。”花祖冷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我的阿梅,怎么都好看。”
(http://www.220book.com/book/UY8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