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泉的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铺了层碎星。花祖冷蹲在泉边，指尖蘸着水描摹泉底的银缕，微凉的泉水漫过指缝，竟带了丝暖意——解咒后连指尖的温度都回升了，他自己都觉得新奇，忍不住多蘸了几下水。
“别玩了。”微生梅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刚捣好的冰髓花泥，瓷碟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的光，“守护者说三更天是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花祖冷仰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右脸的刺青彻底消了，只余下细腻如玉的肌肤，连之前被面具压出的浅痕都没留。他忽然笑了，朝她伸出手：“拉我一把。”
微生梅挑眉，却还是伸手握住他。他的指尖暖软，不像从前总泛着冷意，她握着顿了顿，才用力将他拉起来。花祖冷站定后没松手，反而顺势往她怀里靠了靠，下巴抵在她肩窝，声音低得像叹息：“阿梅，我刚才数了，泉底有五十六缕银缕。”
“嗯。”微生梅应着，伸手替他拂去衣摆上的水珠，“数这做什么？”
“母妃手札里说，同心泉的银缕数，就是契者的缘分数。”花祖冷往她怀里蹭了蹭，呼吸拂过她颈间，“五十六缕，是不是说我们能再活五十六年？”
微生梅被他逗笑，指尖在他腰侧捏了把：“贪心。能活十年就不错了——毕竟某王爷从前总说‘活过三十就赚了’。”
“那是从前。”花祖冷抬头，鼻尖蹭过她的下颌，眼尾泛着红，是月光映的，“现在想活久些了。想陪你看江南的梅林，想看着冰髓花发芽，想……等我们都老了，还能像现在这样，你拉着我，我靠着你。”
微生梅没说话，只是把他往怀里按了按。怀里的人轻得很，却稳得很，不再像从前那样一靠就晃，连呼吸都沉了些。她想起在梅苑初见时，他被锁链缚着，咳得撕心裂肺却脊背挺首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雪都值了。
“会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很，“我们会活很久很久。”
花祖冷在她怀里“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瓷碟：“花泥我来拿。”他指尖碰了碰碟沿，冰髓花泥凉丝丝的，带着清冽的香，“等会儿取血，我自己来就好——你别动手。”
微生梅皱眉：“我不动手谁动手？难道让你自己划心口？”
“我自己来更稳。”花祖冷认真道，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划着，“你看，我现在不咳了，手也不抖了。倒是你，等会儿要是疼得手抖，把花泥洒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微生梅反驳，却被他说得心头一紧——她不怕疼，却怕自己手一抖，误了他。
花祖冷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凑到她唇边轻轻啄了下，像安抚似的：“听话。你帮我拿着玉佩就好。”他顿了顿，眼尾弯着，“再说了，我想亲自给你取血——毕竟是要融在一处的，得我亲手才像样。”
微生梅被他吻得一怔，随即别开眼，从怀里摸出那两块合二为一的玉佩——红绳缠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指尖着玉佩上的纹路，低声道：“好。”
守护者不知何时站在了泉边的冰柱旁，白袍在月光下泛着白，手里捧着那两枚同心匕：“该准备了。”
花祖冷接过同心匕，指尖在匕身的缠枝纹上轻轻划着。匕身冰凉，却不刺骨，握在手里竟有种熟悉的暖意。他抬头看向微生梅，忽然把其中一枚递过去：“还是你拿着。”
微生梅挑眉：“不是说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但得你递刀。”花祖冷笑了，往她身边靠了靠，“这样才算‘同心’嘛。”
微生梅没再争，接过同心匕。匕身的凉意在掌心蔓延，她却握得很稳。花祖冷看着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尖：“别紧张。我不怕疼。”
“谁紧张了。”微生梅嘴硬，指尖却在他心口轻轻按了按——那里的衣襟下，心跳稳而有力，她喉间发紧，别开眼，“快些吧，别误了吉时。”
花祖冷没再逗她，接过她手里的瓷碟，走到泉中央的石台上。月光洒在他身上，月白的衣袍泛着银辉，竟有种不真切的美。他转身看向微生梅，朝她伸出手：“过来。”
微生梅走上石台，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月光落在他们之间，像隔了层薄纱。花祖冷看着她，忽然笑了：“阿梅，你还记得在梅苑时，你说‘这人归本座了’吗？”
微生梅一愣：“怎么突然提这个？”
“就是突然想起了。”花祖冷低头，指尖着瓷碟里的花泥，“那时候我想，这魔教教主真霸道，抓了人还说‘归本座’。现在才明白，你那时候大概是……看上我了？”
“谁看上你了。”微生梅脸一热，别开眼，“不过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像件稀世珍品，想留着看看罢了。”
“哦？那现在呢？”花祖冷追问，眼尾泛着狡黠的笑。
“现在……”微生梅顿了顿，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眼底，亮得惊人，“现在觉得，留着挺好。”
花祖冷笑出声，咳了两声——却只是轻咳，没再带血。他自己都愣了下，随即眼尾红了：“你看，我都不怎么咳了。”
微生梅也看见了。她走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与他交缠。石台上的月光暖得很，连同心泉的水汽都带着暖意。
“吉时到了。”守护者的声音在泉边响起，冰杖往空中一指——三更的梆子声恰好从远处传来，沉闷而清晰。
花祖冷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微生梅：“准备好了？”
微生梅点头，将同心匕递给他。匕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握着他的手，往他心口递去：“别犹豫。”
“不犹豫。”花祖冷笑了，指尖握住匕柄，另一只手按住微生梅的手——让她的指尖贴着他的心口，“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没骗你了。”
话音落时，他手腕一用力，匕尖稳稳地刺入心口！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瓷碟的花泥里，泛着金红交织的光。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汗，却没松手，反而看着微生梅，眼尾弯着：“该你了。”
微生梅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另一枚同心匕。匕尖冰凉，她却握得很稳。花祖冷伸手，指尖按住她的手，让她的匕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声音低而稳：“别怕。我在。”
微生梅闭上眼，手腕用力——匕尖刺入心口的瞬间，疼意席卷而来，她却没哼声，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血珠滴落在花泥里，与他的血融在一起，竟发出细碎的光。
“快！把玉佩放进来！”守护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花祖冷反应极快，伸手从微生梅怀里摸出玉佩，往花泥里按去。玉佩刚沾到血和花泥，瞬间发出刺眼的金光，将两人完全笼罩——刺青残留的红光和胎毒未散的幽蓝光在金光中交织，像有两团火在撕扯。
“稳住！”花祖冷低喝一声，反手握住微生梅的手。疼！钻心的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烈，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他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咬着牙，没松手——他看见微生梅的脸也白了，唇被咬出了血，却也握着他的手，没放。
“阿梅！”他低唤一声，声音抖得很。
“我在！”微生梅应着，将他往怀里拉了拉，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看着我！花祖冷，看着我！想想江南的梅林，想想我们说过的话！”
花祖冷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她——她的脸在金光中泛着白，却亮得很，像他小时候在王府梅苑里见过的星子。他忽然笑了，咳了两声，血沫从唇角溢出，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好……看着你……”
就在这时，玉佩忽然“咔”的一声，沉入了泉底。金光瞬间暴涨，将整个同心泉都笼罩——刺青的红光和胎毒的幽蓝光在金光中渐渐融在了一起，化作柔和的白光，像暖泉似的裹住两人。
疼意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像被堵塞了多年的经脉忽然通了，像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忽然落了。
花祖冷缓缓睁开眼，看见微生梅也在看他。她的脸在白光中泛着莹润的光，右脸彻底没了刺青的痕迹，连一丝印记都没留。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之前的灼痛彻底消失了，连呼吸都顺畅得很。
“成了……”他喃喃道，声音抖得很，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不是疼的，是喜的，是松了口气的。
“成了。”微生梅伸手，替他擦去眼泪，指尖也在抖，“我们成了。”
她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泉底的银缕往上涌，缠在两人身上，凉丝丝的，却不疼，反而像有暖流传遍全身。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层薄绒。
“阿梅。”花祖冷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谢谢那千年前的花神和战神？”
“该谢。”微生梅点头，指尖在他发间轻轻划着，“谢他们设了这契书，谢他们让我们相遇。”
“也该谢我们自己。”花祖冷笑了，往她怀里蹭了蹭，“谢我们没松手。”
微生梅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泉边的守护者看着他们，忽然低笑一声，转身往谷外走。冰杖点地的轻响在月光中散开，像在祝福，又像在告别。
过了许久，白光渐渐淡了，银缕也缩回了泉底。花祖冷靠在微生梅怀里，指尖在她心口轻轻按了按——那里的伤口也愈合了，只留下个浅浅的疤痕，像朵小小的梅花。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软得很。
“不疼。”微生梅摇头，指尖在他心口的疤痕上轻轻划着——那里也留了个浅疤，和她的对称，“你呢？”
“也不疼。”花祖冷笑了，往她怀里缩了缩，“就是有点累。”
“那就睡会儿。”微生梅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岸边走。他轻得很，抱在怀里像抱了团云，她走得稳，脚步踩在泉边的碎石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花祖冷靠在她怀里，闻着她发间的冷香，眼皮渐渐沉了。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微生梅在耳边说：“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就去江南。”
他“嗯”了一声，往她怀里蹭了蹭，彻底睡了过去。
微生梅抱着他坐在岸边的软草上，月光落在他的睡颜上，暖得很。她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尖——他终于不用再咳了，终于不用再被胎毒折磨了。
远处的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微生梅抱着花祖冷，看着同心泉的水在晨光中泛着银辉，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幸运的事，就是在蚀骨殿那一眼——那一眼，锁了寒梅，也锁了她的心。
“花祖冷。”她低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吵醒他，“等回了江南，我们就种冰髓花。种在梅林边，让它和梅花一起开。”
怀里的人没应声，只是往她怀里蹭了蹭，唇角弯着，像是做了个甜梦。
微生梅笑了，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
路还长，却不怕了。
只要身边有他，再长的路，也走得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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