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晨光软得像层纱，透过冰棱窗棂落进来，正好照在花祖冷的发梢上。他睫毛颤了颤，慢悠悠地掀开眼——入目是微生梅的发顶，乌沉沉的，沾着点晨光，泛着细碎的金。
“醒了？”微生梅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刚醒的沙哑，“再躺会儿，刚解完咒，别逞强。”
花祖冷没动，乖乖靠在她怀里，鼻尖蹭了蹭她的衣襟。清冽的冷香混着点冰髓花的淡香，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如今闻着，连心口都暖烘烘的。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没有半点滞涩，胸腔里顺畅得像初春解冻的河，连带着西肢百骸都透着松快。
“阿梅，”他闷闷地开口，指尖在她腰侧轻轻划着，“我好像真的不咳了。”
微生梅被他划得发痒，伸手按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嗯，听见了。昨夜咳了零次，比庙里的撞钟还准。”她顿了顿，指尖探进他衣襟，轻轻按在他心口，“心脉也稳，比上次在京城找的老大夫诊的还匀。”
花祖冷被她按得缩了缩，却没躲，反而往她怀里蹭得更紧：“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的心血救的。”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尾弯着，“不过话说回来，教主大人昨夜守了我半宿，眼下都有青黑了，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微生梅在他发顶敲了下，力道却轻：“少贫嘴。谁让你解咒时耗了那么多力气，夜里翻来覆去的，手还攥得死紧，生怕我跑了似的。”她指尖拂过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昨夜攥她衣袖的红痕，“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早不是疼得说不出话嘛。”花祖冷委屈巴巴地应着，反手握住她的手，往唇边带了带，轻轻啄了下指尖，“那现在补偿你？等回了江南，我给你煮茶、弹琴，晚上还给你暖被窝，好不好？”
微生梅被他逗笑，指尖捏了捏他的脸颊：“暖被窝就不必了，你那手刚解完咒，还凉得像冰棱，别反过来让我给你暖。”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晨光落在他眼尾，泛着点粉，唇色也透着健康的淡红，再不是从前那副惨白模样，心尖忽然软得一塌糊涂，“能好好活着，就够了。”
花祖冷笑了，没再逗她，乖乖靠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雪融的滴答声，和两人匀净的呼吸声，慢得像要把这半生的慌张都补回来。
过了会儿，花祖冷忽然想起什么，撑着微生梅的手臂要坐起来：“对了，冰髓花的种子——”
“没忘。”微生梅按住他，从榻边小几上拎过青瓷盆，往他面前递了递，“昨晚就收好了，一颗没少。你看，沾了点泉水，倒比之前精神。”
花祖冷凑过去看——盆里的种子黑亮如星，颗颗，确实比刚从秘境石壁上采来时鲜活。他指尖捻起一颗，放在掌心搓了搓，冰凉的，带着点的潮气，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等种在江南的梅林边，”他轻声道，指尖着种子，“说不定明年就能发芽。”
“会的。”微生梅应着，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襟，“你种的，肯定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的手——指尖泛着淡粉，指甲盖也透着健康的色泽，再不是从前那种青白，连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都柔和了些，“手也暖了。”
“嗯。”花祖冷点头，把种子放回盆里，忽然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你摸摸，脸也暖。”
微生梅的指尖被他贴在脸颊上，温温的，细腻得像暖玉。她指尖颤了颤，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拂过他的眉骨、眼角、唇角，最后停在他下颌——那里的线条依旧清隽，却少了从前的单薄，多了点生气。
“好看。”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比刚见时还好看。”
花祖冷被她夸得耳尖发红，却故意板起脸：“怎么，以前嫌我不好看？”
“以前是‘易碎的好看’，”微生梅挑眉，指尖捏了捏他的下颌，“现在是‘活人的好看’——不一样。”她顿了顿，眼尾弯着，“活人能跟我拌嘴，能给我种梅花，还能……”她没说完，却往他唇边凑了凑，鼻尖蹭过他的唇，“还能让我抱得更踏实。”
花祖冷的心尖猛地一跳，反手扣住她的后颈，往自己这边按——唇齿相触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稳，撞得胸腔都发颤。这吻软得像暖阁外的晨光，带着点彼此的气息，缠缠绵绵的，竟比解咒时的金光还要让人安心。
“阿梅，”他松开她时，额头还抵着她的，喘着气笑，“以后不用再给我备药了。”
“嗯。”微生梅应着，指尖擦过他的唇角，“把药箱扔了，换个装梅花糕的食盒。”
“还要装杏仁粉。”花祖冷补充道，眼尾弯得像月牙，“你喜欢甜的，得多放两勺。”
“知道了。”微生梅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再躺会儿，我去看看墨影醒了没——那小子昨夜守在阁外，别冻僵了。”
花祖冷没拦，只是拽着她的衣袖没松手：“早去早回，别跟他说太多话。”他顿了顿，有点别扭地补充，“他嘴碎，回头又到处瞎传。”
微生梅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捏了捏他的脸颊：“知道了，不跟他说你赖在我怀里不肯起来。”
花祖冷被戳穿心事，脸一红，松了手，别开眼：“谁赖着了，是你抱得紧。”
微生梅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暖阁的帘被掀开条缝，冷冽的雪风钻进来，带着点松针的清苦，花祖冷却没像从前那样打寒噤——身上暖烘烘的，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热，是解咒后才有的安稳。
他撑着榻沿坐起身，慢悠悠地晃了晃腿。确实还有点软，但比昨夜站在石台上时稳多了，连膝盖都没打弯。他试着伸了个懒腰，胸腔舒展得厉害，竟还觉得有点新奇——从前哪敢这样大动，稍不注意就咳得撕心裂肺，如今倒像只刚松了绑的猫，浑身都透着自在。
暖阁的小几上放着面冰镜，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昨夜守护者留下的。花祖冷扶着榻沿走过去，拿起冰镜照了照——镜里的人眉眼清隽，脸色是淡淡的粉，眼尾泛着点红，是刚被晨光晒的。梅香从衣料里透出来，清冽纯粹，再没有半点苦涩的药味，干净得像刚开的梅花。
“倒真像换了个人。”他对着镜里的自己低声笑，指尖拂过镜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梅苑照铜镜时的模样——那时刚被绑来，脸色惨白，唇上还沾着咳出来的血沫，眼里的光都透着冷。不过短短数年，竟像过了半生。
“在看什么？”微生梅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笑意，“看自己好看不好看？”
花祖冷回头，看见她手里端着个陶碗，热气腾腾的，是刚煮好的雪参汤。墨影跟在她身后，眼尾红红的，看见花祖冷站着，差点把手里的药箱（现在装的是干粮）掉地上。
“王爷！您能自己站了？”墨影惊得声音都抖了，几步冲过来，想扶又不敢扶，手悬在半空，“属下昨夜还听见您翻身，以为您……”
“以为我还得躺三天？”花祖冷挑眉，往微生梅身边靠了靠，故意逗他，“本王身子骨没你想的脆，解了咒，自然就好了。”
墨影被他说得脸一红，挠了挠头：“是属下愚钝。”他顿了顿，看着花祖冷的脸，又看了看微生梅——她没戴面具，右脸光洁如玉，哪还有半分刺青的影子，眼圈忽然又红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微生梅把雪参汤递給花祖冷，又拍了拍墨影的肩：“行了，别红眼圈了。收拾东西，吃过汤我们就下山。”
“哎！”墨影连忙应着，转身去收拾行李，脚步都轻快得像踩在云里。
花祖冷捧着陶碗，小口喝着雪参汤。温热的汤滑进喉咙，暖得胸腔都发涨，是纯粹的暖意，再没有从前喝药时的苦涩。他看着微生梅坐在对面，正低头擦拭那枚融成一块的同心佩，指尖细细的，在玉佩上的缠枝纹上轻轻划着。
“阿梅，”他忽然开口，“那玉佩……真的认主了？”
微生梅抬头，把玉佩往他面前递了递：“你看。”她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点，只见原本莹白的玉佩忽然泛起淡淡的金红光，像把解咒时的流光都吸了进去，“守护者说，它会跟着契者，以后不管我们去哪，它都能护着。”
花祖冷伸手接过玉佩，暖烘烘的，贴在掌心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他着玉佩上的缠枝纹，忽然笑了：“倒比宫里的护身符管用。”
“那是自然。”微生梅挑眉，“宫里的护身符哪有‘以心换心’的诚意？”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陶碗上，“汤快凉了，赶紧喝。喝完我们就走，赶在天黑前下山，雪化了路滑。”
花祖冷没再逗她，乖乖把雪参汤喝完。汤碗见底时，他忽然发现碗底沉着颗小小的冰髓花种子，是微生梅刚才偷偷放进去的，黑亮如星，正对着他笑。
下山的路确实滑。雪化了大半，泥路混着冰碴，走一步滑半步。墨影在前头开路，用剑劈断挡路的枯枝，嘴里还不停念叨“王爷慢些”“教主小心”。花祖冷跟在微生梅身边，没让她抱，却也没逞强，乖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稳。
“以前在王府，开春雪化时也这样。”他忽然低声道，指尖攥着她的手，暖烘烘的，“母妃总不让我出门，说路滑，怕我摔着。后来她走了，就没人管我了——有次贪看梅花开，摔在雪地里，咳了半宿，还是老管家把我背回去的。”
微生梅脚步顿了顿，反手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以后有我。”她顿了顿，声音低而稳，“再下雪化冰，我背你走。想看梅花，我给你折，折满一篮子，让你看个够。”
花祖冷笑了，往她身边靠了靠，大半体重都压在她臂弯里：“好啊。不过得说好了，折花不能折新开的，要折快谢的——新开的好看，得留着让它自己落。”
“知道了。”微生梅应着，低头看了眼他的脚——鞋尖沾了点泥，却走得稳，再没有从前那种虚浮，心尖软得厉害，“累不累？累了就说，别硬撑。”
“不累。”花祖冷摇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了两步——雪地里落着朵刚被风吹下来的冰棱花，淡蓝的，像片小雪花。他弯腰把花捡起来，插在微生梅的发间，“好看。”
微生梅被他插得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发间的花，冰凉的，带着点雪的潮气。她看着花祖冷的眼睛——那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是纯粹的欢喜，再没有半点阴霾，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雪都值了。
“走了。”她拽了拽他的手，往山下走，“再磨蹭，天黑前就下不了山了。”
“哎。”花祖冷应着，乖乖跟着她走，指尖却还攥着她的手，没松。
下山的路渐渐暖了。雪少了，草芽开始冒头，连空气里都透着点的春意。墨影在前头喊“快到山脚了”，花祖冷抬头，看见远处的山谷里泛着淡绿，是刚抽芽的树，像幅刚点染好的画。
“阿梅，”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微生梅，“我们以后，就真的在江南种梅林？”
微生梅也停下，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嗯。种三亩梅林，一亩朱砂梅，一亩绿萼梅，再留一亩种冰髓花。搭个小暖阁，你读书，我练功，墨影……让他去镇上开个小铺子，卖你画的梅花图。”她顿了顿，眼尾弯着，“你说好不好？”
花祖冷看着她，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透着软：“好。”他顿了顿，往她身边靠了靠，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都听你的。”
远处的山风卷着春意过来，吹得微生梅发间的冰棱花轻轻晃。墨影己经走到了山脚下，正回头朝他们招手，身影在淡绿的山谷里，小得像颗石子。
花祖冷牵着微生梅的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晨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同心佩泛着淡光的玉纹上，落在彼此眼角的笑纹里。他知道，从前的病骨支离、宫廷倾轧、刺青诅咒，都成了过眼的雪，落了，化了，再留不下痕迹。
从今往后，只有江南的梅林，暖阁的晨光，和身边这个人。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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