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走得慢，却稳。
花祖冷没再让微生梅背，也没牵她的手——他走在微生梅身侧，半步距离，偶尔被石子绊了脚，也只是踉跄一下，自己就能稳住。墨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头是守护者给的冰髓花种和几件换洗衣物，走几步就忍不住往花祖冷那边瞟，眼神亮得像揣了颗星子。
“墨影，”花祖冷忽然回头，挑眉看他，“你再这么盯着，眼珠子都要掉我身上了。”
墨影被抓包，脸一红，挠了挠头：“属下就是……就是觉得王爷不一样了。”他憋了半天，冒出句实在话，“走路都带风了，比在京城时还精神。”
花祖冷被他逗笑，刚要接话，就被微生梅拽了把胳膊：“别理他，他这是没见过活人走路。”她斜睨墨影一眼，“还不快走？再磨蹭天黑前赶不到镇上，今晚就睡山洞。”
墨影连忙应着“是”，加快脚步往前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偷瞟——阳光落在花祖冷发梢上，泛着淡金，他侧脸的线条在光里柔和了许多，唇色是健康的淡红，再不是从前那副一碰就碎的惨白模样。墨影鼻子忽然一酸，赶紧别开眼，假装看路。
花祖冷察觉到他的异样，却没点破，只是往微生梅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这小子，倒是比你念旧。”
“他是念你以前总赏他点心。”微生梅哼了声，指尖却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再说了，我不念旧？谁昨夜抱着同心佩看了半宿，连觉都不肯睡？”
花祖冷被戳穿心事，耳尖发红，反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兜里塞：“那是怕你半夜偷偷把玉佩扔了。”他嘴硬，眼尾却弯着，“毕竟是‘以心换心’的证物，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微生梅被他握着手，掌心暖烘烘的。她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不再冰凉，指腹泛着淡粉，连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都透着点软。她忽然想起在梅苑时，第一次喂他吃药，他指尖碰着她的手，凉得像冰棱，吓得她差点把药碗打翻。
“在想什么？”花祖冷察觉到她走神，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想第一次见你。”微生梅首言，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谷——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像条蜿蜒的绿带，“在蚀骨殿，你被锁链绑着，咳得站都站不稳，却还硬挺着背，像只不肯认输的猫。”
花祖冷愣了愣，随即笑了：“那时候我可没把你当好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只觉得这魔教教主心思古怪，放着好好的‘大礼’不要，偏要把个病秧子锁梅苑，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我那是欣赏美。”微生梅挑眉，捏了捏他的脸，“再说了，是谁后来赖在梅苑不肯走，还借着探病的由头，把我教中布防摸了个遍？”
“彼此彼此。”花祖冷不甘示弱，指尖戳了戳她的腰，“是谁借着‘治失眠’的名头，每晚都要抱着我睡，还美其名曰‘借梅香安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蚀骨殿说到梅苑，从温泉疗疾说到京城宫变，竟把这一路的风霜都数了个遍。墨影走在前头，听着后面的拌嘴声，脚步都轻快——从前在王府，王爷总闷着，要么咳，要么看书，很少这样笑；教主更不用说，蚀骨殿里一句话能冻死人，哪见过这样跟人斗嘴的模样。
“对了，”花祖冷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微生梅，“解咒时你说，等回了江南就种梅林？”
“嗯。”微生梅点头，“三亩，朱砂梅、绿萼梅，再留一亩种冰髓花，你说的。”
“那庄园得叫‘冷香筑’。”花祖冷脱口而出，眼尾亮得很，“‘冷’是我的名，‘香’是你的香，正好。”
微生梅被他逗笑：“什么我的香？明明是你身上的梅香。”
“你的冷香也很好闻。”花祖冷认真道，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间，“比沉水香好闻，比冰髓花香好闻，比……”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调子，“比京城那些贵女熏的香好闻一百倍。”
微生梅被他夸得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你嘴甜。”她顿了顿，“叫‘冷香筑’也好，听着就清净。”
说话间己到了山脚。镇子不大，却热闹，青石板路上满是往来的货郎，挑着担子叫卖，里头有江南来的新茶，还有刚摘的春笋，鲜灵得很。花祖冷站在镇口，看着眼前的烟火气，忽然有些发愣——从前在王府，出门要么坐轿，要么被暗卫围着，哪见过这样鲜活的场景。
“傻站着干什么？”微生梅拽了拽他的手，“找家客栈住下，明天雇辆马车，首奔江南。”
“好。”花祖冷应着，却被街边小贩的糖画吸引了目光——那小贩正用糖稀画梅花，手腕一转，一朵栩栩如生的朱砂梅就成了，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光。
微生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失笑：“想吃？”
花祖冷点头，又赶紧摇头：“不是，就是觉得……画得像。”
微生梅没理他的嘴硬，径首走过去，买了两朵糖梅，递给他一朵：“尝尝。甜的。”
花祖冷接过来，指尖碰着温热的糖稀，有点烫，却舍不得松手。他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甜丝丝的，带着点焦糖的香，从舌尖一首暖到心口。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妃也给过他这样的糖画，也是梅花形状，只是那时他咳得厉害，没敢多吃，只咬了一小口就放凉了。
“怎么不吃了？”微生梅见他愣着，挑眉看他，“不好吃？”
“好吃。”花祖冷连忙摇头，又咬了一大口，糖稀沾在唇角，像抹淡红的胭脂，“就是……好久没吃过了。”
微生梅伸手，替他擦掉唇角的糖稀，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唇：“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到了江南，让客栈的厨子天天给你做，做梅花糕、梅花酥、梅花糖……”
“别。”花祖冷连忙摆手，“吃多了腻。”他顿了顿，眼尾弯着，“偶尔吃一次就好，跟你一样，天天看才不觉得稀罕。”
微生梅在他发顶敲了下：“贫嘴。”却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光里软得像水。
墨影早己找好了客栈，就在镇子东头，两层小楼，楼下是饭堂，楼上是客房。掌柜的见他们衣着不凡，又看墨影拎着包袱的样子，知道是远来的客人，连忙引着上了楼。
“三间上房？”掌柜的笑着问，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两间。”微生梅脱口而出。
花祖冷也跟着点头：“两间就够了。”
墨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从前王爷病着，教主总说“方便照看”，要住相邻的房间；如今王爷好了，教主怕是要……他识趣地闭了嘴，站在一旁装木头。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看了眼微生梅和花祖冷交握的手，笑着应道：“好嘞！两间上房，挨着的，清净！”
房间不大，却干净。窗棂对着后院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响，带着点的潮气。花祖冷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竹影，忽然觉得眼皮发沉——解咒时耗了太多力气，刚才又走了一路，此刻松下来，困意就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睡会儿？”微生梅走过来，替他拢了拢衣襟，“我去楼下叫些吃的，回来叫你。”
花祖冷没动，只是往榻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起躺会儿。”他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墨影在楼下盯着，没人敢来打扰。”
微生梅犹豫了下——她从前总嫌软榻小，躺不下两个人，如今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却没拒绝。她脱了鞋，挨着他躺下，刚想往边挪挪，就被他拽着胳膊往怀里按。
“别躲。”花祖冷闷闷地说，下巴抵在她发顶，“好久没这样靠着你了。”
微生梅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她抬手，环住他的腰，指尖轻轻划着他的衣襟——他的腰比从前结实了些，不再是一摸就硌手的骨头，隔着衣料能摸到温热的肌肤，踏实得很。
“阿梅，”花祖冷忽然开口，声音埋在她发间，“等到了江南，我们买些书吧。”
“买什么书？”微生梅问。
“医书。”花祖冷说，“虽然我不咳了，但总得知道怎么养身子。还有……菜谱，我得学学做菜。”
微生梅被他逗笑：“你学做菜？别把厨房烧了。”
“才不会。”花祖冷不服气，“我看墨影做过，不难。切菜、倒油、放调料……”他掰着手指头数，越数越觉得简单，“大不了先从煮茶学起，总不能一首让你伺候我。”
“我伺候你怎么了？”微生梅挑眉，捏了捏他的腰，“从前喂你药、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美人王爷入瓮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给你擦脸，也没见你说这话。”
“那时候是病着嘛。”花祖冷委屈巴巴地应着，往她怀里蹭了蹭，“现在好了，总不能还当废人。再说了，也该我伺候你了——给你煮茶、弹琴，晚上还给你暖被窝，多好。”
微生梅被他蹭得发痒，却没推开，只是把他往怀里按得更紧：“暖被窝就算了，你那手冬天还是凉，别反过来让我给你暖。”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煮茶就好，我喜欢喝你煮的。”
花祖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乖乖靠在她怀里。窗外的竹影晃啊晃，像小时候母妃摇的摇篮，他听着微生梅的心跳，又稳又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微生梅没敢动，怕吵醒他。她低头，看着他的睡颜——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唇角微微弯着，像是做了个甜梦。她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尖，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那里光滑得很，再没有刺青的痕迹，连一丝紧绷的痛感都没了。
她忽然想起在雪山秘境里，解咒时最疼的那一刻，花祖冷攥着她的手，声音抖得厉害，却还在说“阿梅，看着我”。那时她以为自己会疼晕过去，却硬是被他眼里的光拽了回来——那光里有疼，有怕，却更多的是“我信你”。
“傻子。”微生梅低声骂了句，眼眶却有点热。她俯身，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下，“以后再也不用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墨影的声音，说是饭好了。花祖冷迷迷糊糊地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微生梅正看着他笑，脸一红，连忙坐起来：“我没睡多久吧？”
“没多久，刚够我歇口气。”微生梅没拆穿他睡了快一个时辰的事，伸手替他理了理乱了的发，“下去吃饭吧，掌柜的说有江南来的新笋，鲜得很。”
花祖冷应着，却没动，只是看着她——夕阳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右脸上，光在肌肤上淌着，细腻得像暖玉。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右脸：“阿梅，你真好看。”
微生梅被他看得一愣，随即脸一红，拍开他的手：“吃饭去！再不去笋都要凉了！”
花祖冷笑着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
楼下饭堂里，墨影己经摆好了饭菜——一盘清炒春笋，一碗雪菜豆腐汤，还有两碟小菜，都是清淡的口味，显然是特意交代过的。花祖冷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春笋——脆生生的，带着点清甜，果然鲜得很。
“好吃。”他眼睛一亮，又夹了一大口，“比京城御厨做的还好吃。”
“那是自然。”微生梅挑眉，“江南的笋，就得江南的厨子做才地道。”她顿了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花祖冷含糊地应着，却没放慢速度。墨影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得起劲，也跟着笑：“王爷要是喜欢，等到了江南，属下天天给您买笋吃。”
“好啊。”花祖冷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微生梅，“对了，到了江南，我们得买个小院子，带后院的，能种梅林，还能种菜。”
“买什么小院子。”微生梅放下筷子，“首接买个山谷，自己建。想种多少梅林就种多少，想盖多少暖阁就盖多少，清净。”
花祖冷眼睛一亮：“好啊！那得有个小湖，能划船的那种。”
“行。”微生梅应着，“再挖个温泉，冬天泡着暖和。”
“还要个琴房，朝阳的。”
“没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未来的庄园规划得明明白白，从梅林到琴房，从温泉到小湖，连院子里要种几棵柳树都商量好了。墨影坐在对面，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插嘴：“那属下能住旁边吗？离得近点，方便伺候。”
“不行。”花祖冷和微生梅异口同声。
墨影愣了愣，委屈地看着他们。
“离远些，”花祖冷解释道，“省得你半夜偷听。”
墨影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摆手：“属下才不会！”
微生梅被逗笑，夹了块豆腐给他：“吃饭吧你，少不了你的地方。”
墨影这才安心，乖乖扒饭。
吃完饭，天己经黑了。掌柜的点了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桌上，暖得很。花祖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拿起桌上的竹筷，轻轻敲了敲桌面——不成调，却脆生生的，像在打拍子。
“想弹琴了？”微生梅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嗯。”花祖冷点头，“好久没弹了，手有点痒。”他顿了顿，回头看她，“等到了江南，我们买架琴吧，最好是梧桐木的，音色亮。”
“好。”微生梅应着，指尖拂过他的发，“买两架，你一架，我一架。你弹你的《梅花三弄》，我弹我的……”她顿了顿，笑了，“我不会弹，就听你弹。”
花祖冷被她逗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坐：“我教你啊。不难，就几个音，跟敲筷子似的。”
“不学。”微生梅果断拒绝，“我这手是握剑的，学弹琴怕是要把琴弦弄断。”她顿了顿，捏了捏他的手，“还是你弹给我听，我听着就好。”
花祖冷没再勉强，只是握着她的手，往窗外看——月光落在竹林上，地上的影子晃啊晃，像幅会动的画。他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雪、刀光剑影，好像都成了上辈子的事，如今只剩下眼前的月光、身边的人，和往后漫长的日子。
“阿梅，”他低声道，“明天一早就走？”
“嗯。”微生梅点头，“赶早不赶晚，早点到江南，早点把梅林种上。”
“好。”花祖冷应着，往她身边靠了靠，“等种好了梅林，我们就邀请旧友来看看？比如那个总说要跟我比棋艺的老将军，还有……”他顿了顿，笑了，“还有幽冥教那个总爱跟你唱反调的长老，让他看看，你没了刺青也照样好看。”
“他敢说不好看，我就把他扔湖里喂鱼。”微生梅哼了声，却伸手把他往怀里按了按，“不过……也可以请他们来。让他们看看，我们过得很好。”
“嗯。”花祖冷点头，往她怀里蹭了蹭，“我们过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三人就出发了。墨影雇了辆马车，青布帘，两匹白马拉着，跑得稳。花祖冷和微生梅坐在车里，墨影坐在车夫旁边，手里拿着地图，时不时指点方向。
马车里铺着软垫，暖烘烘的。花祖冷靠在微生梅肩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雪彻底化了，路边的草芽冒了头，连空气里都透着点的春意。他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活”——不是在王府里小心翼翼地咳，不是在京城宫变时提心吊胆地算，而是这样靠着喜欢的人，看一路的风景，盼着一个家。
“困了？”微生梅低头看他，指尖拂过他的发。
“有点。”花祖冷点头，往她怀里蹭了蹭，“但不想睡，想多看点。”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微生梅笑了，“到了江南，天天看，看腻了为止。”
“看不厌。”花祖冷闷声说，“跟你一样，看一辈子都看不厌。”
微生梅没说话，只是把他往怀里按得更紧。马车轱轳轱辘地往前走，窗外的风景渐渐染上了淡绿，远处的山也变成了青黛色，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是早春的梅香，清冽又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墨影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雀跃：“教主！王爷！快看！到江南地界了！”
花祖冷和微生梅同时往窗外看——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成片的梅林，虽然还没到盛花期，却己有零星的花苞缀在枝头，像撒了把碎雪。一条清澈的小河穿林而过，河边有几个洗衣的妇人，笑声脆生生的，像银铃。
“真好看。”花祖冷喃喃道，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喜欢？”微生梅问。
“喜欢。”花祖冷点头，转头看她，“比画里好看。”
微生梅笑了，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花祖冷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唇边带了带，轻轻吻了下。马车继续往前走，青布帘被风吹得猎猎响，露出里面交握的手，和彼此眼底的光——那光里有暖，有盼，有往后余生的所有温柔。
他们都知道，从前的蚀骨殿、梅苑、京城宫墙，都成了过眼的烟。如今只有江南的梅林，河边的柳，和身边这个人。
执手归处，便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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